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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楼下停好车后,俞筱楠从后排座椅拿过书包背上,我则空着手往单元门走。她见状,大声叫我,问我怎么不去拿箱子。我说咱俩井水不犯河水了,我拿什么箱子。她紧跑两步,来到我的面前,张开双臂拦住我,沉重的书包坠在她的背上。
“你又要干嘛?”我有些不耐烦。
“你去帮我拿箱子!”
“自己拿。”
“你就舍得看我这么一个弱女子拿那么重的箱子?”
“舍得。”
“你欺负人!”
“换个花样儿行不行?”
她忽然蹲下了,脑袋埋在双臂之间,“呜呜”地哽咽起来,书包几乎都要坠到地面了。
“假哭在我面前不管用,我是一个铁石心肠的人。”我看着她做戏,觉得很幼稚。
她倏地抬起头,眼角的妆有些花了,形成一小片模糊的深色,眼窝里居然真的有泪水。我受不了女人的这种状态,虽然觉得自己并没有做出什么过分的事情,但还是有些内疚。我不敢再看她的眼睛,转过头去,说:“你先上楼吧,我把箱子给你搬上去。”
她轻“嗯”了一声,站了起来,没有道谢,默默地走进单元门。我回到车边,从后备箱里取出她的行李箱。不知道她的箱子里都装了些什么,怎么会这么沉,以至于我每爬上半层都要休息一下。到家的时候,我气喘吁吁,把箱子放到客厅。俞筱楠默默地递过一张纸,没有说话。我接过后,道了谢,把额头的汗水擦干净,直接坐到了沙发上大口喘着粗气。
俞筱楠拉着箱子回了屋,并且关上了门。我拿起遥控器,点开了电视,重重地靠在了沙发上。少顷,俞筱楠从屋里出来了,一言不发地坐到了沙发的另一边,双手插在双膝中间,呆呆地看着电视。电视里演着一部职场剧,我们俩谁也不说话,只有电视中的人物在慷慨激昂地对着话。
半晌,俞筱楠看了看我,声音中没有了刚才的锐气:“那个……今天谢谢你啊。”
我像个小孩子置气般的没有看她,只用鼻子发出了一声“嗯”。俞筱楠有些尴尬,转回头继续盯着电视。过了一会儿,又说:“晚上我请你吃顿饭吧。”
“不用了。”我冷冷地说。
俞筱楠瘪瘪嘴,终于没有再说下去,默默地站了起来,轻轻地踱回了房间。我看着她瘦弱的背影,不知道为什么涌起一股怜悯的情绪,叹了口气。电视里西装革履的职场男人正在对着下属指手画脚。
我的脑子打了个一个闪,继而轰了一声雷。一个奇怪的念头就像剧烈的化学反应一样,在我的脑海中炸开。两个多月以前的某件事在此时占据我记忆的制高点。
“我操!不会吧!”我情不自禁地叫出了声。
俞筱楠从房间里探出头,小心翼翼地看着我。我站了起来,走到门口换鞋。俞筱楠站在次卧门边,问:“你还要出去呀?”
“嗯,我出去一趟。”
“你还生气吗?”她的语气像一个犯了错的小女生。
“生什么气?”我呆呆地看着她,继而露出了笑脸,“哦,我一直没生你气,逗你玩儿呢,没想到你居然抹起了眼泪。”
她露出一丝嗔意,不过没有埋怨什么,只是问:“那晚上……一起吃个饭吗?我请客。”
“不了……不是不给你面子,我现在有点事儿,”我说,“这样吧,明天下班之后再说吧。”
“那……好吧。”
我三步并作两步跑下了楼,来到车里。我要再去一趟“晓风残月”,虽然知道这时候也许见不到他了,但还是抱有一丝希望。
是的,刚才电视里西装革履的演员让我想起了下午在“晓风残月”里撞到的那个中年男人。他打着的那条领带,似乎是我之前陪囡囡给她男朋友买的那条。当时我还对囡囡说这条领带显老,不适合年轻人呢。现在想想,也许囡囡的“神秘男友”本就不是什么年轻人,难怪她从不对我讲她男朋友的事情呢。而且在过年的时候,她不带着本尊见父母,而是找我这个冒牌货,想来她的父母也不会接受这个老女婿的。看来她的“老男友”是个成功人士,不知道囡囡与他在一起,是不是看上了他的钱。虽然之前我也当着囡囡提出过质疑,被她气愤地驳斥了一顿,现在真的见到了那个男人,令我不得不重新有了这个想法。
路上,我不禁对囡囡的恋情产生了怀疑,她会不会是被包养的小老婆或者插足别人家庭的小三呢?这个念头一旦形成,很难消弭。直到临近“晓风残月”的时候,我才想起之前曾听方贝贝说过,囡囡并没有触及法律和道德的红线。我想,囡囡应该跟方贝贝说过一些自己的心事,方贝贝不会骗我的。想到这里,我的担忧算是缓解了一些。
“晓风残月”的路边停满了车,我不得不把车拐向另一条路,停在了“讲礼貌吧”附近。我点了一支烟,盘算着一会儿见到囡囡之后如何旁敲侧击地套她的话——如果囡囡没有和她男朋友出去的话。
此时“晓风残月”里比中午时的人要多一些,那个中年男人已经不在了,这在我意料之中的,没有谁会在这里耗上一个下午的。
囡囡依然不在。孙晴见到我,露出意外的表情,她在忙着接待顾客,只是冲我笑了笑。我坐到了中午的那个位置上,掏出手机给囡囡发了一条微信,询问她怎么还没回来。等了一会儿,囡囡没有回我的消息。孙晴忙完了,走到我对面,问我喝些什么。我摆摆手,说什么也不喝了,就过来坐会儿。
“你来的真是不巧,珈姐下午回来了一趟,不过又走了。”孙晴说。
“她是一个人回来的,还是有人送她回来的?”我问。
“反正她是一个人进来的,有没有送她到门口,我就没注意了,当时我在忙呢,”孙晴笑嘻嘻地说,“你刚走了有半个小时吧,她就回来了。”
“那她什么时候走的?”
“回来呆了有十多分钟吧,就又跟别人走了。”
我心念一动,问:“是我走的时候撞到的那个男人吗?”
孙晴伸出大拇指:“风哥,你是有第六感吗?”
“那是谁呀?”
“珈姐的一个当老板的朋友,珈姐让我们管他叫黄总。”
“他平时总来吗?”
“也不是,有时候一礼拜来一次,有时候半个月来一次……怎么了?”
“不怎么,随便问问,”我说,“我怎么从来没听她说过这个人呀?”
“你还能把珈姐所有的朋友都认识了呀?”
我嘿嘿笑了两声,说:“要是你珈姐特别要好的朋友,她会跟我讲的,我从来没听她说过这个‘忘年交’,所以好奇嘛……”
“风哥,你到底想知道什么呀?”孙晴怀疑地说,“你直接去问珈姐不好吗?”
“这不总遇不到她吗?给她发了消息,她也不回我。”
“那我明天见到她之后,帮你转达一下。”
“不用了,谢谢你,还是我有空再来找她吧。”
孙晴微微探出身子,暧昧地笑着说:“风哥,你该不会喜欢我们珈姐吧?”
“年轻人的脑子里怎么总是情情爱爱的?”我嗔怪道,“你们珈姐在我眼里就是个妹妹,我有自己的心仪对象……这种话不能胡说啊,让她男朋友知道了还得了?行了,你先忙吧,既然她不在,我就先回去了。”
孙晴俏皮地吐了吐舌头,向我道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