喧嚣散尽,新屋里终于只剩下程立秋和魏红两人。
空气中还残留着宴席的肉香和酒气,但更多的是一种属于他们自己的、安稳静谧的气息。
虽然屋内还有些凌乱,许多家具物件尚未归置,但那坚固的四壁、平整的地面、尤其是那铺着崭新苇席、烧得暖烘烘的火炕,无不宣告着这是一个真正属于他们自己的家。
魏红脸上带着忙碌后的疲惫,但更多的是一种如梦似幻的喜悦和满足。
她这里摸摸,那里看看,眼睛里闪着光:“立秋,咱们……咱们真的有自己的房子了?我不是在做梦吧?”
程立秋从身后轻轻抱住她,下巴抵在她的发间,嗅着那混合了油烟和淡淡汗味的、却让他无比心安的气息:“不是梦,红儿。以后这就是咱们的家,谁也不能再把咱们赶出去。”
感受着丈夫胸膛传来的温暖和力量,魏红转过身,紧紧回抱住他,眼泪忍不住掉了下来,却是喜悦的泪水:“立秋……谢谢你……我……我从来没想过能有这么好的日子……”
“傻话,这才刚开始。”程立秋笑着擦去她的眼泪,“以后的好日子还长着呢。咱们一起,把这日子过得红红火火!”
夜色渐深,红烛摇曳。
在新家的第一夜,在这铺着崭新被褥、散发着稻草和泥土芬芳的火炕上,夫妻二人仿佛要将过去所有的艰辛、委屈、隐忍都彻底抛却,也将对新生活的所有憧憬和激情尽情释放。
动作或许有些笨拙,却充满了毫无保留的爱意与交融,酣畅淋漓,水乳交融。
直到后半夜,两人才相拥着沉沉睡去,嘴角都带着满足而安宁的笑意。
第二天一大早,生物钟依旧准时唤醒了程立秋。
看着身边还在熟睡、脸上带着红晕的魏红,他心中充满了柔情。
轻手轻脚地起身,熬上小米粥,自己随便吃了点东西,便拿着工具出了门。
和孙猛约好了,今天要去看看前几天新下的几个夹子。新房虽好,但营生不能停。
孙猛早已等在路口,脸上也带着喜气,显然昨晚家里也因为分到的肉食热闹了一番。
“立秋哥,昨天那宴席,太带劲了!咱屯子里头一份!”孙猛翘着大拇指。
程立秋笑笑:“大家吃好就行。走,进山看看,希望有点收获。”
两人再次进入山林,直奔那几处新下的紫貂夹点。
然而,距离第一个夹点还有一段距离,程立秋的心就沉了下去——那种不祥的、熟悉的狼藉感又出现了!
快步上前,果然!夹子被触发,但猎物再次不翼而飞,只剩下一些被啃噬过的残骸和那片熟悉的、圆润的爪印!
又是那只该死的猞猁!
“操他妈的!又是这畜生!”孙猛气得破口大骂,一脚将旁边的枯枝踢飞,“阴魂不散了是吧!专门盯着咱们的夹子偷!”
程立秋脸色也阴沉得可怕。
这猞猁简直成了他们的心头大患,屡次三番窃取他们的劳动成果,损失的可都是实实在在的钱!
他强压怒火,蹲下身仔细检查痕迹。
血迹还很新鲜,残骸也冒着热气,泥土上的爪印清晰可见——那猞猁刚离开不久!甚至可能还没走远!
“追!”程立秋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眼神冰冷,“今天非得跟这畜生做个了断不可!”
新仇旧恨涌上心头,两人立刻沿着猞猁留下的新鲜踪迹追了下去。
黑豹(今天也带来了)似乎也嗅到了老对手的气息,显得格外兴奋和愤怒,不用指令就冲在了最前面,鼻子紧贴地面,发出低沉的呜呜声。
或许是刚刚饱餐一顿放松了警惕,或许是今天运气终于站在了程立秋他们这边。
追踪了不到半个小时,在前面引路的黑豹突然猛地停下,全身伏低,尾巴僵直,眼睛死死盯向前方一片茂密的灌木丛!
有情况!
程立秋和孙猛立刻屏住呼吸,悄无声息地靠拢过去,借助树木隐藏身形。
轻轻拨开灌木枝叶,只见前方不远处的一片空地上,那只他们恨之入骨的猞猁,正悠闲地按着一只刚刚被它咬死的五彩斑斓的野山鸡,准备享用它的第二顿早餐。
它显然认为这里很安全,低头撕扯着鸡毛,发出满足的呼噜声,丝毫没有察觉到猎人的靠近。
真是天赐良机!
程立秋和孙猛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兴奋和狠厉。这畜生也有今天!
程立秋缓缓地、极其缓慢地端起了“水连珠”。
距离大约三十米,对于步枪来说是个很近的距离,但猞猁体型比紫貂大不少,目标清晰。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因为激动而有些加速的心跳。
猞猁机警异常,稍有异动就会瞬间逃窜,必须一击必杀!
他稳稳地架好枪,透过标尺,准星牢牢套住了那只正低头大快朵颐的猞猁的头部。
风吹过树梢,带来一丝凉意,程立秋的手指轻轻预压扳机。
时间仿佛变得缓慢。孙猛紧张得手心冒汗,黑豹也伏低身体,喉咙里压抑着低吼。
猞猁似乎吃得正香,完全放松了警惕。
就是现在!
程立秋眼中寒光一闪,手指沉稳而果断地扣下了扳机!
“砰!!”
枪声炸响!子弹以肉眼无法捕捉的速度呼啸而出!
正在享受美味的猞猁甚至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头部猛地爆出一团血花!它那矫健的身躯像是被无形重锤击中,猛地一僵,然后便软软地瘫倒在那只野山鸡旁边,四肢抽搐了几下,便彻底没了声息。
一枪爆头!干净利落!
“打中了!立秋哥!打中了!!”孙猛激动得猛地跳起来,挥舞着拳头冲了过去!
黑豹也兴奋地吠叫着冲上前,围着猞猁的尸体打转,用爪子扒拉着,似乎确认这个老对手真的完蛋了。
程立秋也长长舒了一口气,放下枪,感觉心中一口恶气终于狠狠吐出!这个屡次窃取他们成果、让他们损失惨重的狡猾家伙,终于伏诛了!
两人快步上前。这只猞猁体型不小,皮毛呈现出美丽的灰褐色,带有漂亮的斑点,只是头部被子弹破坏了一部分,有些可惜。
“狗日的,让你偷!让你偷!报应了吧!”孙猛还不解气地用脚轻轻踢了踢猞猁的尸体。
程立秋仔细检查了一下,除了头部,皮毛基本完好,尤其是那条粗大的尾巴,毛茸茸的极为漂亮。
“这皮子,应该能值不少钱。”他说道。
“肯定比紫貂皮还贵!”孙猛兴奋道,“这玩意儿太难打了!立秋哥,你真是这个!”他再次翘起大拇指。
解决了心腹大患,两人心情大好。
程立秋将猞猁和那只被殃及池鱼的野山鸡都收拾好。
猞猁皮需要小心剥下,这活儿程立秋亲自上手,尽量保持完整。
看着那张虽然头部有损但依旧华美的猞猁皮,程立秋仿佛已经看到了供销社赵主任惊讶的表情和厚厚的钞票。
“走,猛子,不去看其他夹子了,直接去公社!”程立秋意气风发。
“好嘞!”孙猛扛起猞猁尸体(虽然肉骚不好吃,但也能卖点钱或者喂狗),拎着山鸡,兴高采烈地跟着下山。
果然,当两人带着猞猁来到公社供销社,找到赵主任时,赵主任的眼睛瞬间就直了!
“猞猁?!我的乖乖!你们俩连这玩意儿都打到了?!”赵主任围着猞猁尸体转了好几圈,啧啧称奇,“这玩意可贼得很,比狐狸还精,老猎手一辈子都难碰上一只!你们这运气……这本事……没得说!”
他仔细检查了猞猁皮,虽然头部有破损,但整体皮毛质量极佳,绒毛厚实,斑纹清晰。
“好东西!真是好东西!”赵主任爱不释手,沉吟了一下,报出一个让程立秋和孙猛都心跳加速的价格:“这样,立秋,这皮子虽然有点伤,但整体难得。我给你们五百二十块钱!连带这身肉(虽然不值钱),怎么样?”
五百二十块!一只猞猁几乎抵得上之前那张熊胆的价格了!虽然损失了几只紫貂,但这一下就连本带利全回来了!
程立秋强压激动,爽快答应:“成!就按主任说的!”
赵主任痛快地付了钱,又是厚厚一沓大团结。
揣着这意外之喜的巨款,两人都觉得脚步轻飘飘的。如今他们也都是身怀巨款的人了,心态自然不同。
“猛子,走,买东西去!新房子里还缺不少家伙事呢!”程立秋笑道。
“好!正好给我娘和我妹扯块新布做衣裳!”孙猛也咧着嘴笑。
两人在供销社里开始了“扫荡”。程立秋给新家添置了新的铁锅、暖水瓶、搪瓷盆、碗筷、还有好几盏明亮的煤油灯。
看到有卖雪花膏和香皂的,他想起魏红那双因为常年劳作而有些粗糙的手,毫不犹豫地买了两瓶最好的雪花膏和几块香皂。
看到有卖红糖和麦乳精的,也称了几斤,给魏红补身体。
他还给魏红买了一条鲜艳的红纱巾,想象着她围上的样子,一定很好看。
孙猛也有样学样,给家里人都买了东西,布匹、糖果、甚至给他爹买了个新烟袋锅子,花起钱来也不再像以前那样抠抠搜搜。
两人大包小包地走出供销社,如同两个凯旋的将军,心里充满了丰收的喜悦和对未来生活的无限向往。
这一次,不仅雪了前耻,解决了后患,更是获得了丰厚的回报。程立秋觉得,前方的道路愈发宽广明亮了。
回到屯里,程立秋把买给魏红的东西一样样拿出来时,魏红又惊又喜,摸着那光滑的雪花膏和鲜艳的红纱巾,眼圈又红了,这次是幸福的红。
“乱花钱……买这些干啥……”她嘴上埋怨着,脸上却笑开了花,迫不及待地试了试新纱巾。
“给我媳妇花钱,天经地义。”程立秋看着她高兴的样子,心里比吃了蜜还甜。
夜幕降临,新屋里点亮了崭新的煤油灯,明亮而温暖。
锅里炖着香喷喷的野山鸡,桌子上摆着新买的碗筷。
程立秋和魏红围坐在一起,吃着饭,规划着还要添置什么,脸上洋溢着对美好生活的无限憧憬。
而那张卖猞猁换来的巨额钞票,则被魏红小心翼翼地收好,成为了他们共同财富基金中厚重的一笔。
家的温暖,财富的积累,让这对历经苦难的夫妻,真正品尝到了奋斗带来的甘甜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