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掌下来的时候，陆不凡以为自己死了。
意识先是沉入无边无际的黑暗，冰冷，死寂。随后，又被一点点蛮横地拽了回来，拽回一副支离破碎、痛楚不堪的皮囊里。
每一次呼吸都扯得五脏六腑像是错了位，经脉寸寸断裂，丹田气海枯竭，只残留着被强行震散的微弱真元，证明他还苟延残喘着。
筑基境巅峰的力量，哪怕只是被余波扫中，也几乎彻底碾碎了他这个炼气境修士的根基。
他费力地掀开沉重的眼皮，视线模糊了半晌，才勉强聚焦。
头顶是粗糙打磨过的石质穹顶，灯光不算明亮，却足以驱散大部分黑暗。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浓郁的药草苦涩气，混杂着海风特有的咸腥。
他躺在一张坚硬的石床上，身上盖着一张洗得发白的薄被。
“这是哪？我还活着吗？”陆不凡浮起的第一个念头，随之记忆的碎片汹涌回潮，带着令人窒息的绝望。
黑衣老者，那双漠然如视蝼蚁的眼睛，凭空出现，只一拂袖，便禁锢了方圆百丈的空间。藤茉莉惊惶的脸，被他下意识推到身后的动作，然后是那毁灭性的随手一拂……他拼尽全力，却连片刻都没能阻挡。
茉莉被掳走了。而他，像块破布一样被随手拍飞，濒死。
心脏猛地一缩，剧痛远超身体的创伤。陆不凡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的嗬嗬声，挣扎着想坐起来，却牵动了全身的伤势，眼前阵阵发黑，险些再次晕厥过去。
“醒了？”一个略带沙哑的声音在旁边响起，透着浓浓的疲惫和一丝如释重负。
陆不凡艰难地偏过头，看到走进来的林浩，手里还端着一个冒着热气的药碗。他脸色有些苍白，眼下一片青黑，身上的粗布衣衫沾着些许泥渍和草叶，显然为了照顾他，耗神不少。
“林…浩……”陆不凡的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
“别乱动！”林浩赶紧放下碗，上前按住他肩膀，力道不大，却让此刻的陆不凡无法挣脱，“你伤得太重了，能捡回这条命已经是老天开眼。我刚给你喂了续脉丹，药力还没化开，乱动只会让伤势恶化。”
陆不凡急促地喘息了几下，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躺了回去。他感受着体内那点微弱的药力正在缓慢修复着断裂的经脉，但速度慢得令人心焦。
“茉莉……”他盯着林浩，眼神里是沉甸甸的询问，甚至带着一丝不敢触碰的恐惧。
林浩沉默了一下，避开他的目光，拿起药碗，用木勺搅动着里面墨绿色的药汁，低声道：“先喝药。”
这三个字，像是一盆冰水，从头浇到脚。
陆不凡闭上了眼睛，牙关紧咬，下颌线绷得死紧。不需要再问了。林浩的反应已经说明了一切。藤茉莉，被那个筑基境的老怪物带走了，不知所踪，生死未卜。
而他，却无能为力，眼睁睁地看着藤茉莉被带走。
一种比身体创伤更深的无力感，几乎要将他吞噬。筑基境大圆满，在寻常修士眼中已是了不得的人物，但对他这位天选之子而言，绝非不可战胜，只要再给他多一些时间，金丹境在他陆不凡面前也只是不堪一击。
“是我…没用……”他几乎是从齿缝里挤出这几个字，带着血腥气。
林浩叹了口气，把药碗递到他嘴边：“说这些没用。当时要不是你挡那一下，我恐怕也……先活下来，活着才有以后！”
陆不凡没再说话，顺从地一口口喝下那苦涩无比的药汁。滚烫的药液滑过喉咙，落入空荡的丹田，带来一丝微弱的暖意。他知道林浩说得对，现在不是沉溺于绝望和自责的时候。必须尽快恢复，哪怕只有一丝力量，也要去找到茉莉的下落。
药力逐渐发散，带来些许力气，也让身体的疼痛更加清晰。他尝试着内视，情况比感觉到的更糟，经脉像是干旱龟裂的土地，布满了裂痕，丹田气海更是萎缩得只剩一个小点，原本澎湃的真元如今只剩下几缕游丝。
没有数月甚至数年的精心调养和天材地宝，根本不可能恢复。可他现在，最缺的就是时间。
就在这时，石室外隐隐传来一阵喧哗声，起初还很微弱，但迅速变得清晰、嘈杂，夹杂着呵斥与叫骂。
林浩脸色微变，猛地站起身，快步走到石室门口，侧耳倾听。
陆不凡也听到了，那些声音带着明显的恶意和嚣张。
“陆不凡！滚出来！”
……
叫骂声越来越近，越来越响，林浩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转身看向陆不凡，眼神凝重：“这些家伙怎么这么快就找到这里？”
陆不凡的心也沉了下去。若是平时，他全盛状态下，这些人还不至于让他畏惧。可如今……他重伤濒死，连动弹都困难，林浩虽然是炼气七层修为，战力还不如炼气一层的陆不凡，如何抵挡？
林浩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丝苦涩：“我出去应对一下！”
他说完，不等陆不凡回应，便急匆匆地冲出了石室。
刚脱离死境，又入绝路吗？
茉莉不知所踪，自己重伤待毙，如今还要连累唯一的朋友……
他死死攥紧了拳头，指甲深陷入掌心，带来刺痛的清醒。不能死在这里！至少，在没有救出茉莉之前！
外面的嘈杂声和林浩的呼喝声传来，似乎在与什么人交手，但很快就被压了下去。
“找到他了，就在里面！”
“哈哈哈，陆不凡，你也有今天！”
杂乱的脚步声迅速逼近石室入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