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桥家父女回舒县的当夜,水寨议事厅的烛火亮到三更。许褚翻着俘虏供词,指尖在二字上停了许久——作为穿越者,他比谁都清楚这个名字的分量:日后濡须口身被数十创仍护主的猛将,如今却带着三百流民少年在长江讨生活。但他更清楚,周泰绝非莽夫:去年九江大旱,他收拢少年劫掠盐商,却从不对渔户、流民下手,甚至还偷偷给逃荒老人送过粮。硬剿是下策,收服才是王道。
都尉,还没歇?蒋钦端着热汤进来,见许褚对着供词出神,忍不住问,是在想周泰那股人?
许褚抬头,指了指供词上的一行字,你看,周泰手下三百人,多是下蔡、九江的少年,最大的不过二十,最小的才十二——王越、李衡、张牧,这些名字我都让斥候查过,都是去年逃荒时被他收拢的。他们只抢盐商,不害百姓,连官府漕运船都没动过,这不是顽匪,是走投无路的人。
蒋钦皱眉:可他们终究是水匪,放任不管,迟早出乱子。
管,但不是剿。许褚放下供词,眼中闪过腹黑的光,周泰字幼平,这身手、这心性,是块难得的璞玉。明日留十艘船守水寨,你我带十艘快船去长江口——不是打仗,是谈条件
都尉,蒋钦仍有疑虑,若周泰不肯归顺,反而趁机发难,我们该如何应对?
许褚微微一笑:我观察周泰行事,发现他虽为水匪,却极重情义。去年他手下有个少年染了风寒,他冒险潜入县城偷药,险些被擒。这样的人,只要以诚相待,必能感化。
况且,许褚指着地图,周泰熟悉长江水道,若得他相助,我们将来在长江上的水军部署将如虎添翼。
次日清晨,长江口晨雾未散,十艘快船顺着巢湖支流驶入大江。许褚没穿甲胄,只穿青色劲装,腰间佩刀,手里拿着个布包——里面是连夜准备的流民营章程、记着王越、李衡等人信息的名册,还有一块从盐商处缴获的银锭。
船行至江心,许褚特意命人升起庐江水军的旗帜,以示诚意。他站在船头,望着滔滔江水,心中已有计较:今日不仅要收服周泰,更要让他心服口服。
都尉,前面有船过来了!亲卫突然喊道。
许褚抬眼望去,十几艘黑帆快船从上游驶来,船头立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赤着上身,古铜色肌肤满是伤疤,左胳膊一道长疤从肩划到腕,手里攥着鬼头刀,站姿稳如扎根老柳。正是周泰。
许褚注意到周泰的船队虽简陋,但排列有序,彼此呼应,显是经过严格训练。这般年纪就能将水军布阵掌握得如此纯熟,更坚定了他收服周泰的决心。
黑帆快船靠过来时,周泰的声音隔着江风传来,没有戾气,却满是警惕:庐江的官军?郑宝是你们收拾的?
许褚上前一步,声音不大却清晰:他劫掠渔村,害了七条人命,罪有应得。但你不一样,周幼平——我知道你手下的王越、李衡,还有十二岁的张牧,都是没饭吃才跟着你。你从没让他们沾过无辜者的血,对不对?
周泰猛地眯眼,握刀的手紧了紧:你怎么知道这些?
我让人查过。许褚语气坦诚,从布包里掏出名册,扬了扬,去年九江大旱,你爹娘饿死在逃荒路上,你带着同村十六个少年,靠挖野菜、摸鱼活下来。后来遇上郑宝,他说跟着我有饭吃,你才入了伙——但你始终没忘了本心,对不对?
周泰神色微动,声音有些发颤:你......你还知道什么?
我还知道,许褚语气温和,你每月都会派人给九江逃荒来的老人送粮食,哪怕自己饿肚子也要接济他们。上个月有个老妇人病重,你冒着风险请来郎中,这些事,我都记在心里。
这些话像重锤砸在周泰心上。他跳上许褚的船,鬼头刀没指向许褚,却指着江面:你别跟我来这套!官府之前也说给流民活路,最后还不是把我们当匪寇剿杀?你说能给我手下少年活路,凭什么让我信你?
凭我庐江的规矩。许褚没退,反而上前半步,眼神里没有惧意,只有欣赏,我给你的不是空话:第一,少年们编入逐浪营,单独编伍,不让老兵欺负,每月两石粮,战死有五十石粮的抚恤金,他们的家人我会派人接来庐江,分田种;第二,你若愿意,可任水军军侯,或者跟着我历练,日后水军扩编,我让你独领一营;第三,这锭银子你先拿着,给他们买些棉衣——长江上冷,别冻着孩子。
许褚又从怀中取出一份文书:这是庐江郡府出具的正式文书,上面有太守印信。我以许氏家族的名誉担保,绝不会出尔反尔。
他顿了顿,补充道:我不敢说朝廷如何,但在庐江境内,我许褚能保证:只要你们不犯事,好好当兵、种田,就没人能随便动你们。我靠的不是凌驾谁,是军纪,是给百姓活路的实绩——你可以先带十石粮回去,让少年们尝尝甜头,再做决定。
周泰接过文书,仔细查看上面的印信,双手微微发抖。他从未想过,一个官军将领会如此郑重地对待他们这些。
周泰看着许褚递来的银锭,又看了看名册上王越、李衡的名字——连这些细节都查得清清楚楚,不像是画饼。他沉默许久,忽然收了鬼头刀,单膝跪地:我周泰,不是服你能打,是服你真的为我们着想。我跟你走,但有个条件:我不做将领,只做你的亲卫。我要看着你,是不是真的能给少年们活路;若是你食言,我就算拼了命,也要带他们走。
还有一个条件,周泰抬头,目光坚定,我手下有几个少年身上有伤,需要医治。若你能请郎中为他们诊治,我周泰这条命,从今往后就是你的。
这是自然。许褚当即吩咐亲卫,立即去请舒县最好的郎中,所有医药费用由郡府承担。
许褚连忙扶起他,拍了拍他的肩膀:好!从今日起,你就是我的亲卫统领。少年们编入逐浪营,我给你三个月时间——三个月后,若是他们想走,我绝不拦着;若是想留,我给他们正式编制。
另外,许褚补充道,我会在舒县城外设立学堂,让年幼的少年们半天训练,半天读书识字。他们年纪还小,不该只知道打打杀杀。
周泰闻言,眼中闪过感动之色:主公......想得周到。
蒋钦这时上前,笑着拍了拍周泰的胳膊:幼平兄弟,你可算想通了!我们都尉从不说空话,你跟着他,保管有出息!
蒋司马,周泰忽然问道,我听说庐江水军待遇优厚,可是真的?
自然是真的。蒋钦笑道,都尉待兵如子,从不克扣粮饷。你且看着,不出三月,你手下那些少年必定个个生龙活虎。
周泰点头,眼中的警惕散去,多了几分信任。他忽然想起什么,问道:少年们刚入营,不懂军纪,若是犯错,你会如何处置?
犯错就教,许褚答得干脆,先教规矩,再罚操练,不打不骂——他们都是没成年的孩子,教好了,比老兵还可靠。
许褚又对蒋钦吩咐:去准备些热食,再取些干净衣物。幼平和他的兄弟们这些天想必受苦了。
周泰看着许褚细心安排这一切,终于彻底放下心来。他转身对身后的船队挥手示意,那些少年水匪见状,纷纷放下兵器,向庐江水军靠拢。
夕阳西下时,船队返航。周泰站在许褚身边,望着江面,忽然小声道:都尉,日后我就叫你主公吧。
许褚笑着点头:好啊。
主公,周泰犹豫片刻,还是说道,我知道长江水道有几处险要,历来是水匪盘踞之地。若主公信得过,我愿为先锋,为主公肃清这些匪患。
此事不急,许褚温和地说,你先安顿好兄弟们,养好身体。来日方长,有你大展身手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