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官学。
卢晚几人再见到宋河时，态度明显不同了，多了一丝发自内心的恭敬。
尤其是卢晚，他几乎是跳着来到宋河面前的，脸上挂着藏不住的得意。
“宋哥！你不知道，昨天我爹看到我的成绩单，眼睛都直了！他考校我背书，我一字不落！他高兴得当场赏了我十两银子！”
卢晚一边吹嘘，一边从怀里摸出一锭沉甸甸的银子，在手里抛了抛，发出诱人的闷响。
“走！宋哥，今天我请客！官学对面的望江楼，咱们把招牌菜点个遍！”
李魁在旁边憨憨地笑着，也掏出五两银子：“我爹也夸我了，说我出息了。我也请！”
赵雷同样拿出五两，他爹赵万金的赏赐只会更多，只是他性格内敛些，不像卢晚那么张扬。
墨卿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们，嘴角噙着一抹淡淡的笑。
他没有掏银锭，而是从袖中抽出了一张轻飘飘的纸。
银票。
五十两。
他轻轻将银票放在桌上，推到宋河面前：“望江楼太吵，去清风阁吧，那里清净。我来。”
作为青州首富的独子，银子对他而言，只是一个数字。
空气瞬间安静下来。
卢晚看着那张银票，再看看自己手里的十两银锭，脸颊有些发烫。
宋河则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怀里，那里有几个冰凉坚硬的铜板，是他爹宋老三塞给他的全部家当。
人比人，气死人啊……
宋河摇了摇头，认真地说：“心意领了，吃饭就不必了，下午还有课。”
他不想去。
吃了这顿，下顿呢？他拿什么回请？人情债最是难还，尤其是在这些非富即贵的同窗面前，一点点亏欠都会被放大。
“哎呀，宋哥你这就见外了！”
卢晚第一个不答应，伸手就来拉他，“你帮了我们这么大的忙，我们请你吃顿饭不是天经地义吗？你要不去，就是看不起我们！”
李魁更是直接，蒲扇大的手掌搭上宋河的肩膀，半拖半抱地将他架了起来：“老大，走！我爹说了，你的话就是军令！但吃饭这事，你得听我们的！”
几人不由分说，簇拥着宋河，浩浩荡荡地涌出了官学。
清风阁。
墨卿显然是这里的常客，掌柜的一见他，立刻满脸堆笑地迎了上来，亲自将他们引到二楼最好的临窗雅间。
“墨公子，您来了！还是老样子？”
墨卿没答话，而是将菜单递给了宋河：“宋河，你来点。”
宋河看着菜单上那些“龙凤呈祥”、“玉带缠龙”之类的菜名，嘴角抽了抽。
“你们定吧，我吃什么都行。”
墨卿也不强求，随口便报出了一连串菜名：“水晶肴肉、蟹粉狮子头、松鼠鳜鱼、碧螺虾仁……再来一壶上好的雨前龙井。”
他一连点了十几道菜，道道都是宋河闻所未闻的珍馐美味。
上菜的小二殷勤备至，对几位小公子恭敬有加。
当他路过宋河身边，眼角余光瞥见宋河洗得发白的粗布衣衫，还有手肘处一个不起眼的补丁时，眼神里飞快地闪过一丝鄙夷。
【叮！检测到来自店小二的负面情绪：鄙夷＋5】
宋河夹菜的动作顿了顿，心中毫无波澜，甚至还有点想笑。
送上门的经验值，不要白不要。
……
千里之外，大雍京城。
一座位于偏僻巷弄的宅院，门前没有石狮，墙壁也有些斑驳，与京城遍地的豪门大宅格格不入。
这里是礼部右侍郎，宋万的府邸。
宋万此人，在京城官场是个异类。
他为官十数载，一向低调，从不结党，也从不参与任何宴请应酬，除了上朝和在衙门里办公，几乎从不踏出家门。
没人知道他的来历，只当他是个家道中落、凭苦读上位的孤寒之士。
但只有宋万自己清楚，他姓宋，那个他极力想要摆脱的青州宋家。
他是前代家主宋极的私生子。
年少时展露出惊人的读书天赋后，宋家曾数次想让他认祖归宗，风风光光地记入族谱，他都冷硬地拒绝了。
他恨那个家族，恨他们带给母亲的屈辱和白眼。
可命运偏偏爱开玩笑。
在他赴京赶考，盘缠用尽，饥寒交迫，几乎要饿死在客栈时，是宋家的人找到了他，送来了银两和冬衣。
就因为那一次的接济，他考中了进士，踏入了仕途。
也因为那一次，他欠了宋家一个天大的人情。
这个人情，就像一道枷锁，牢牢地套在了他的脖子上。
这些年，宋家利用这个人情求他办了多少事，他已经记不清了。
大到为族中子弟谋个闲职，小到帮他们打通商路关节。
每一次，都让他感到无比的厌烦和恶心。
他甚至开始后悔，当初为什么要去接那份嗟来之食。若是当时就那么饿死了，是不是反而一身轻松？
“老爷。”
管家的声音在书房外响起，将宋万从纷乱的思绪中拉了回来。
“何事？”
“青州来了信。”
宋万握着书卷的手指猛然收紧。
又是青州。
又是宋家。
当仆人将那封熟悉的、带着宋氏宗族特殊蜡封的信件恭敬地呈上时，宋万只觉得一阵胸闷。
讨债的又来了。
宋万挥手让仆人退下，一个人在书房里枯坐了许久，才仿佛下定决心般，拆开了火漆。
信是现任家主宋缺写的。
信纸上那熟悉的、带着一股子商人精明气的字迹，让宋万的眼角不受控制地抽动了一下。
他有些不情愿地展开信纸，目光一扫而下。
越看，他的脸色越是阴沉。
越看，他握着信纸的手越是颤抖。
到最后，他猛地将信纸拍在桌上，胸膛剧烈起伏，眼中的怒火几乎要喷薄而出！
“岂有此理！欺人太甚！”
宋缺！他竟然要自己去弹劾青州知府，卢炳章！
疯了！简直是疯了！
他宋万是什么官？礼部右侍郎，从三品。
主管祭祀、礼仪、科举、教育，说白了，就是个清贵闲职，手里没半点实权。
卢炳章呢？青州知府，从四品！一州之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