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舢正叼着烟,沉浸在和李意浓的聊天中,冷不丁听到钟晴凶巴巴的声音,吓得手一抖,差点把烟都扔了,一回过神来就赶紧翻了个白眼:“烟是她递给我的!”
语气听起来很无辜,仿佛自己真就是个被牵连的路人甲。
钟晴不但没翻白眼,而且眼睛瞪得很圆,舍不得瞪自己家女朋友,专门瞪女朋友的前前任,厉声质问:“她吸烟不是跟你学的吗?”
眼神里透着浓郁的不满,仿佛只要言舢敢否认,下一秒就能把言舢生吞活剥了。
李意浓被这突如其来的场面搞出了些慌张,脑子飞速运转,急忙招呼不远处的服务员过来:“服务员,加菜。”
李意浓脸上堆出讨好的笑容,给女朋友打岔:“饿了吧?想吃点什么,这家味道还行。”
她这话说得又急又快,试图用这个话题分散钟晴的注意力。
钟晴冷哼一声,伸手就从女朋友手里拿过烟头,动作干脆利落的狠狠捻灭在烟灰缸里:“我先去个卫生间,你随便加个菜吧。不饿,气都气饱了!”
说完,钟律师转身就朝着卫生间走去,高跟鞋踩在地上发出“哒哒哒”的声响,企图宣泄出能超越言总的气场。
言舢瞥见前任的现任走远,脸上立刻露出狡黠的表情,故意学着前任的口气,夹着嗓子,带着嘲讽的意味模仿:“饿了吧?想吃点什么,这家味道还行。”
惟妙惟肖的模仿,简直把李意浓刚才的神态和语气完全复制了一遍,虽然略显夸张。
“讨厌!”李意浓自觉在言舢面前丢了面子,仗着女朋友这会儿不在,而且女朋友并没有顺风耳,壮着胆子找补了一句:“我在家里不这样,在外边给她点面子。”
说完,李意浓还正了正身子,试图给自己增加点底气。
“哦。”言舢嘴角微微上扬,似笑非笑的看着李意浓。
“你笑什么笑!”
“你要是敢再点一根烟,我就不笑了。”
“我不点,我才不上你的当呢!”李意浓偷偷摸摸的朝着卫生间瞥了一眼,像是生怕女朋友会再次从天而降。
没过一会儿,钟晴回来了:“你俩今天约饭的主题是什么呢?给我发讯息那会儿,我在开庭,也没顾得上细问。”
言舢一听,顺势追问:“开的什么庭?”
钟晴端起水杯喝了口水:“医疗设备维保事故。”
言舢眼睛一亮,接话接得毫无痕迹:“我们公司有个碰瓷的案子,消费者非说吃我们的料理包吃出了胃病,我觉得我们公司的常法律师在这个领域不太专业。”
一边说着,言总还在脸上露出点苦恼的表情,堪称教科书级别的演技示范。
钟晴一听,立刻来了兴致,掏出手机递过去:“你们公司法务的电话给我一下,我明天和他联系。现在市面上专业的碰瓷团队非常多,反正对他们来讲没什么成本。倒是企业这一方,在这种案子里,天然是弱势的一方。”
言舢接过手机,认认真真的往里边敲电话号码,边敲边提醒:“不过我得提前跟你说一下,我们公司的常法顾问也是你们所的律师,叫董沛,你俩认识吗?”
钟晴皱了皱眉:“认识,而且互看不顺眼。她是我们所另外一个团队的律师,仗着自己大客户资源好,目中无人得很。”
言总点了点头,颇有点同仇敌忾的架势:“我把这个案子给你,董律师可能会不高兴,你得有个思想准备。”
钟晴:“碰瓷的索赔金额是多少?”
言舢伸出两根手指:“20万,是不是很坏!”
钟晴一听,果断摇头:“太小了,不接。还得提前和董律师打招呼,划不来张这个嘴!”
言舢无奈的应了声:“哦。”
钟晴这才后知后觉,把脸转向自家女朋友,再次发问:“你还没回答我呢,你俩今天约饭的主题是什么?”
李意浓心里一慌,赶紧端起杯子喝水,用拙劣的战术拖延时间。
言舢立刻抢答:“就是约你说这个案子呀,你嫌小,不接,那今天你买单吧。我还有事,我先走了。”
说完,言总摆出甲方的姿态来,站起身,提上包就大摇大摆的离开了。
李意浓看着言舢离开的背影,心中暗叹:<怪不得人家年纪轻轻就可以做领导,成套的瞎话张嘴就来!>
钟晴看着言舢离开的背影,也暗自嘀咕:<还好她是前前任,不是前任。>
“屁宝儿……”钟晴转过头,酸着两只眼睛,盯着李意浓问道:“我和言舢谁漂亮?”
“不是一种风格,没有可比性。”李意浓脱口而出,说完还觉得自己这句话简直完美,堪称高情商的典范,心里不禁有些小得意。
“重新说!”钟晴不依不饶,像是在撒娇,又像是在逼供。
李意浓无奈的笑了笑,昧着良心翻供:“你漂亮,你漂亮。她是胭脂俗粉,你是清水芙蓉啊!”
钟晴心里自然是不相信的,但还是很吃这一套,满意的笑了笑:“以后少跟她见面,学不了一点好!”
加的菜端上来了,钟晴刚准备动筷子,忽然又觉出不对劲来,疑惑发问:“你俩几点到的?我来的那会儿才刚8点半,你们菜都吃下去不少了。不是约的8点半吗?我记错了?”
“哎呀……厕所在哪?我想拉肚子。”李意浓一听,心里咯噔一下,急忙站起来,试图用这个实在不怎么高级的理由躲开女朋友的追问。
“坐下!”钟律师瞪大了眼睛,看着演技和谎商同时不在线的李医生:“憋着!”
言舢坐进车里,反手关上车门,将一切热闹都隔绝在外。指尖在烟盒上顿了顿,抽出一根点燃,火苗窜起的瞬间,映亮她眼底那点没藏住的落寞。
车窗降下条缝,烟圈打着旋飘出去。
她望着餐厅亮着暖黄灯光的大橱窗,刚才李意浓那副慌里慌张找借口的样子,忽然就在脑子里清晰起来。
<多好啊……>她想。
李意浓是被人放在心尖上管束的。钟晴的凶巴巴里裹着的是“在意”,追问里藏着的是“在意”,每一秒都带着点舍不得真生气的纵容。
那种有人为自己计较鸡毛蒜皮,有人揪着自己小谎不放的滋味,是言舢很久没再体验过的幸福感。
而那位中学时跟在她屁股后边叫“舢姐”的小舟,现在连换个座位的小事都能让她如坐针毡,揣度半天“是不是讨厌我”。
这一刻,言舢讨厌自己。讨厌自己的“在意”永远只敢藏着掖着,连嫉妒都得拐着弯儿找借口,像活在自己织的茧里。
烟烧到了指尖,烫得她猛然回神。掐灭烟头,发动车子,后视镜里餐厅的灯光越来越远。
原来人真的会羡慕另一种人生。不是羡慕李意浓有钟晴,是羡慕那种明晃晃的“被爱”,不用猜,不用躲,不用在爱而不得里把自己熬成个连抱怨都得找借口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