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书颐的脸色瞬间沉下去，像是在检查自己有没有理解错女儿的话，又像是在揣测女儿抽的什么疯。
褚嘉仁放下报纸，目光在两个年轻人脸上停了停，又移开，继续看自己的报纸。
“你说什么？”叶书颐的喉咙有些发干，所以声音听起来更尖锐了些：“你再说一遍！”
“我说，我已经和……李意浓……在一起了。”大女主本来已经把这句话演练得非常好了，却还是在这一刻没能把姐姐的名字念到完美的程度：“我不喜欢陈秘书，从来都不喜欢。”
“胡闹！”叶书颐猛的站起身，茶杯重重磕在茶几上，溅出的茶水打湿了桌布，一点高门大户里该有的体面都没有：“李医生是救过你，我们感激她，但你不能因为这个就……就犯糊涂！她是个女的！你们怎么可能在一起？”
李意浓：“叶阿姨，攸宁没有胡闹。我们是认真的。”
“认真？”叶书颐冷笑一声，目光像刀子似的刮过诱拐犯：“李医生，我知道你是个好医生，但你不能这么害我们家宁宁。她年纪小，不懂事，你难道也不懂？你们这算怎么个关系？被别人知道了我女儿这样，别人会怎么笑话我们叶家？”
“妈！”大女主想争辩，被诱拐犯按住了手。
李意浓迎上叶书颐的目光，语气诚恳：“我理解您的担心。我和攸宁在一起，不是一时冲动。我认识她也不是一个月两个月了，知道她善良、纯粹，也知道她有多勇敢。我们经历过很多事，是在相互陪伴的过程中有了感情，也是各自深思熟虑后才确定了恋人关系。攸宁没有您想的那么幼稚，我也不是您以为的那种人。”
叶书颐步步紧逼：“经历过什么？你能给她什么？你区区一个急诊科里的小医生，连顿热乎饭都给不了她！宁宁从小在什么环境下长大？凭什么跟着你受这份罪？”
李意浓的嘴唇动了动，想反驳，却又无力反驳。她知道叶书颐说的是事实，自己的工作确实忙，收入不算高，甚至连个能安居乐业的小房子都没有。
可当李意浓看向身旁的小祖宗时，小祖宗那双没有丝毫犹豫之色的亮眸子里，全然只有信任。
“我能给她尊重和珍惜。”李意浓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我会努力成为更好的医生，给她更好的生活。更重要的是，我懂她的敏感，我懂该怎样欣赏她。我们在一起，可以相互支撑着共……”
“支撑？”叶书颐实在听不下去了，显然不买账，无礼打断：“两个女的，怎么支撑？老了病了，谁照顾谁？逢年过节连个像样的家都没有！你就是觉得宁宁年纪小，好糊弄，看中了我们叶家的背景。我警告你，你……”
褚嘉仁终于放下报纸，咳嗽了一声。
叶书颐喉咙里的话被卡住，虽然还带着怒气，却没再继续往下说。
褚嘉仁目光平静无波：“李医生，我能问你几个问题吗？”
李意浓点点头。
“你今年多大？在医院是什么职称？”
“29岁，主治医师。”
“29岁能做到主治医师，中规中矩，不算很早。哦，当然了，比普通人稍早一些。” 褚嘉仁没再问下去，重新拿起报纸，仿佛刚才的对话从未发生。
叶书颐看着丈夫这副置身事外的死人模样，更气了，却又不好在外人面前发作，只能转而把狠劲用在女儿身上：“宁宁，你今天必须给我个说法！要么跟这个李医生断了，要么就别认我这个妈！”
大女主的眼圈，连红都没红，而且口齿利落得反常：“我和她是真心相爱的！”
叶书颐的口齿更利索：“真心能当饭吃吗？这院子里的家家户户，那些和你年纪差不多的孩子，谁不是该结婚就结婚，安安稳稳的，就你非要搞特殊！”
大女主站起来，162cm的身高，182cm的气势：“我就是来通知您……和爸爸，免得总被打扰。我没必要得到许可，我是可以独立生活的成年人。”
客厅里的气氛僵持着，栀子花香从半开的窗户飘进来，却显得格外沉闷。
叶书颐被气出一脸铁青色，变成了丧失语言功能的人。
褚嘉仁翻过一页报纸，忽然慢悠悠的开口：“饭好了吗？”
叶书颐瞬间恢复语言功能，抬起手来，指着老公开骂：“就知道吃！你是死人吗？你女儿疯了，魔怔了，你也不管！”
一场剑拔弩张的对峙，被褚嘉仁那句无关痛痒的话打断。
李意浓看着褚嘉仁平静的侧脸，依旧猜不透小祖宗的爸爸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不吃了……我们，我们回……我们自己家……吃饭。”
大女主牵起姐姐的手，迈着无比光荣的大步子凯旋撤退。留下身后那句“你看看你养出来的好女儿”，还有那句“你喊够了没有”。
大院门口，光荣够了的大女主，忽然间心有余悸：“对不起，我妈她……说话……很刻薄。”
“没事。”李意浓捏了捏小祖宗的脸：“比我预判的情况还要更好些。”
两个人在路边等出租车的时候，那辆李意浓在后海边上见过一次的奥迪A8靠了过来。
驾驶位上的褚嘉仁摇下副驾驶车门的窗户：“李医生，请你上来一下。”
“干什么？”大女主挡在姐姐身前，看恶霸似的看着亲爸。
“我有几句话想和李医生聊聊，你站路边等一下。”亲爸倒也不介意被亲女儿提防，貌似是有点自知之明。
防窥车窗玻璃被升上去，褚攸宁虽不觉得爸爸是好人，但也不觉得爸爸是车里有手枪的坏人。
“宁宁在济南动手术的时候，陈秘书离开的早，只交了手术费。你应该是垫付了一些其他费用吧？给，一直也没机会。”
“不用……”
“拿着吧。你用不上，宁宁也用不上吗？宁宁从小在家里确实受了不少委屈，但经济上没受过苦。她那个工作，也挣不上几个钱，自己在外边住，紧紧巴巴的。”
李意浓接过信封，触到厚厚的一沓，心里有些不是滋味：“那我先替攸宁收下。”
“陈秘书这个人，你怎么评价？”
“您为什么突然这么问？”
“以我对他的了解，你和宁宁的关系都发展到这一步了，他不应该毫无察觉。”
“攸宁一直很信任陈秘书，我先前对他也不讨厌。可是……春节的时候，他蓄意挑拨了我和攸宁的关系。”
“嗯，清楚了。考博的事情尘埃落定了吗？”
“应该没什么问题。我会努力改变现状的，不会一直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医生。”
“那读博的这三年，日子怎么过？工资一断，每个月领几千元的科研经费，让宁宁跟着你干瞪眼吗？”
“项目组的工作，比临床上要清闲很多，我能腾出时间来，多接一些飞刀手术，可以保持现在的收入水平。”
褚嘉仁笑了笑，重新审视了一遍李医生：“国内大三甲里的科室主任，有一部分人，比贪污犯还有钱。我不是混医疗圈子的人，但多少也知道些。宁宁确实需要好的物质生活，更需要一个圆满的家庭。你懂我意思吗？”
“懂。”
“嗯。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