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存的一营战士们用嘶哑的喉咙回应着,用刺刀、用枪托、用牙齿,扞卫着脚下的阵地。
赵磊的二营阵地同样惨烈。
一处机枪火力点被鬼子掷弹筒端掉,眼看防线就要被突破,赵磊亲自带着仅存的警卫班冲了上去。
他手中的大刀片已经砍出了缺口,身上也多处挂彩,但眼神依旧凶狠。
他如同旋风般卷入敌群,刀光闪处,必有鬼子倒下。
李铁柱的狙击步枪在近距离混战中失去了作用。
他拔出自备的驳壳枪,和观察手小陈背靠背,与突入阵地的鬼子对射。
他的枪法极准,几乎枪枪咬肉,但鬼子实在太多了。
“柱子哥,左边!”
小陈惊呼一声,调转枪口打翻了一个试图从侧面偷袭的鬼子,自己却被另一名鬼子的刺刀划开了胳膊,鲜血直流。
李铁柱眼疾手快,一枪结果了那个鬼子,拉着小陈向后撤退:
“撤到第二道防线!快!”
整个龙王岭主阵地,如同一个巨大的血肉磨盘,每一分每一秒都在吞噬着生命。
新一团的伤亡在急剧增加,许多连排已经打光,营级干部也纷纷带头搏杀。
另一边,后方134师师部,杨干才接到了龙王岭阵地岌岌可危的报告。
他盯着地图,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龙王岭的枪声、爆炸声清晰地传来,显示着战斗的惨烈程度远超他的想象。
“师座,八路那边怕是顶不住了。
要不要让我们401团顶上去?”
赵举团长主动请缨道。
王团长也急了:
“师座,再不上,龙王岭就丢了。
到时候我们主阵地压力更大。”
杨干才猛地一拍桌子,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他妈的,丁伟和新一团是条汉子。
他们用命在给咱们争取时间,咱们20军也不能当孬种。”
杨干才深吸一口气,厉声下令道:
“命令,师属山炮营,集中全部火力,给老子轰击日军后续梯队和炮兵阵地。
就算暴露位置,也给老子打!”
“命令,401团一营,二营,立即前出,接应新一团残部,稳固第二道防线。
绝不能让鬼子一鼓作气冲过来!”
“是!”
杨干才的命令,打破了川军和八路军之前的隔阂与猜忌。
134师的炮火终于发出了怒吼,虽然规模和精度不如日军,但突如其来的打击,还是有效地干扰了日军的进攻节奏,压制了其部分火力。
同时,两个营的生力军如同两把尖刀,迅速插向龙王岭侧翼和结合部,接替了已经精疲力尽、伤亡惨重的新一团部队。
看到川军兄弟部队终于上来,阵地上残存的新一团战士们爆发出最后的力气,与友军一起,将突入阵地的鬼子残余部队彻底清除。
当张大彪被两名川军士兵从尸体堆里搀扶起来时,他几乎已经脱力,浑身是血,分不清是自己的还是敌人的。
他看着身边那些同样疲惫不堪却眼神坚定的川军兄弟,咧开干裂的嘴唇,想说什么,却最终只是重重地拍了拍对方的肩膀。
赵磊在警卫员的拼死保护下撤了下来,左臂被弹片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口子,简单包扎后依旧血流不止。
他看着前来接防的401团二营营长,嘶哑道:
“兄弟……阵地……交给你们了……”
那401团二营长看着眼前这片如同地狱般的战场,看着这些几乎人人带伤却依旧挺直脊梁的八路军战士,肃然起敬。
郑重地敬了一个军礼:
“放心,人在阵地在。”
丁伟在指挥所里,接到了杨干才亲自打来的电话。
电话那头,杨干才的声音依旧低沉,却带着前所未有的温度:
“丁团长,你们打得好,打得硬。
我杨干才服了。
后面交给我们,你们抓紧时间撤下来休整!”
丁伟紧绷了一天一夜的神经,终于稍稍放松,他沉声道:
“谢了,杨师长。
新一团……没给中国军人丢脸。”
放下电话,丁伟对身边的刘文英和魏和尚道:
“命令部队,交替掩护,撤出主阵地,到二线休整点集结。”
当新一团的残部互相搀扶着、背负着牺牲战友的遗体,默默撤下龙王岭时,沿途的川军士兵自发地让开道路,向他们投以敬佩、感激的目光。
许多川军老兵看着这支伤亡过半却军容不散、意志不屈的队伍,忍不住低声议论:
“格老子的,硬是要得。
比老子见过的很多中央军都硬扎!”
“听说他们从太行山走过来,就为了来打鬼子……”
“都是好汉子啊……”
夕阳彻底沉入地平线,夜幕降临。
龙王岭上的枪炮声渐渐稀疏,但零星的战斗仍在继续,401团正在接手巩固防线。
新一团在指定的二线区域集结。
出发时五千多人的队伍,此刻还能站着的,已不足四千,而且几乎人人带伤,弹药消耗殆尽。
丁伟看着眼前这些衣衫褴褛、伤痕累累却眼神依旧如同饿狼般的弟兄,鼻子一酸,虎目含泪。
他深吸一口气,走到队伍前面,目光缓缓扫过每一张熟悉或陌生的面孔。
“弟兄们!”
“我们守住了,龙王岭,还在我们手里!”
没有欢呼,没有雀跃,只有一片压抑的沉默和粗重的喘息。
牺牲太大了。
丁伟继续说道:
“这一仗,我们打出了新一团的威风,打出了八路军的血性。
川军的兄弟看到了,小鬼子也尝到了我们的厉害。”
“我们有很多好兄弟,留在了山上。”
丁伟的声音哽咽了一下,他指向龙王岭的方向,
“张大彪一营,伤亡过半。
赵磊二营,建制打残。
三营、侦察营、炮营……
多少熟悉的面孔,再也见不到了。”
“但是他们的血不会白流。
川军的杨师长,亲自给老子打电话,说佩服咱们。
他们现在把咱们当真正的兄弟部队!”
“我们证明了,我们不是来抢功的,我们是来杀鬼子的。
是中国军人,就能并肩子打鬼子。”
丁伟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
“都给老子打起精神。
擦干眼泪,包扎好伤口。
总部交给我们的任务还没完成,长沙会战才刚刚开始。
小鬼子欠我们的血债,还得用血来还!”
“活着的,就把牺牲弟兄的那份,一起活下去,一起战斗下去。
直到把鬼子赶出中国!”
“血债血偿!”
人群中,不知是谁先嘶哑地喊了一声。
“血债血偿!”
“血债血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