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旋说,“你还是问问你自己好不好吧。”
陆天远模仿着江琳的语调,夹着嗓子,发了个甜嗲语音:“我挺好的呀。你不都看到了,我现在住的房子……”
马旋:“这么说,你发财了?中彩票了?”
陆:“那你说呢?就凭你老哥我,到哪儿能饿着?”
马旋:“那你就好好过你的,今天又找我干吗?”
陆:“好歹小姨子一场,问候你们一声。”
熟悉的笑里藏刀、阴风阳气,熟悉的曲里拐弯、话中有话。
难怪韩伟一开始就叫他“无赖”。男人看男人,直击要害,一针见血。
马旋:“你不是说要用什么药把我化成血水来着?”
陆:“那,此一时彼一时,说说而已,开个玩笑。”
“请你以后不要再跟我开这种玩笑,也不要再和我联系!”
陆天远这种人是轻易不会被人伤害到的。
他秉持的人生信条是:“先学不生气,再学气死人”,绝不站下风。
听到马旋这个语气跟他说话,反而笑了,自言自语:他妈巴子的牛气什么,在那么个破单位。
他今天跟马旋联系的目的,其实还是想试探她,能否和江琳再恢复联系。
他上次走后,确实去了北京。在那里的一家私立医院做了外科主任。
不久后,居然欣喜地遇到了那个曾经在放假时一步一回头哭着离开学校的小女生。
就是那个,他为她做过狐臭手术的女生。
他记得,江琳还为此吃过醋。那个女生还嫉妒过江琳,问“为什么是她不是我”。
那女孩居然也应聘来了这个医院,在另一个科室住院部做了临时护士。
那可是对他表白过的“小丫蛋”呀。
今天遇见,她还是满满的胶原蛋白,满脸的惊喜,完全没有江琳那一脸愁容。
当初如果娶的是这个女孩,也许没有那么多曲折的事。
她看起来比江琳性格开朗,弯弯绕少些吧?
他当真欣喜若狂。立马给了人家一千块钱“见面礼”——空穴来风的“见面礼”。
那女生也没过多地推脱。和“陆老师”故人相见,分外感动热络。
聊了几分钟,陆老师就悔青了肠子,一千块钱白给了。
这女生已经结婚了!人家下班后还要回婆婆家。而且,已经怀孕两个月了。
已经嫁作他人妇,别说“旧情复燃”了,就是拉拉小手,恐怕正经女孩也不会敢了。
不是所有的暗恋者都会一直暗恋他呀,真他娘没劲。
他儿子陆昶,还在技校学习漫画设计。
在他的授意教唆下,儿子频繁和前妻1号,也就是原配联络感情。
他希望儿子能尽快把重心放在他妈身上——跟他妈去过。
毕竟他除了技术,一无所有。还好,他有技术。不然只身闯荡北上广,年龄又没有优势,只能做民工了。
他在北京还有个青梅竹马,叫做金聆的高中同学,如今在法院工作。
金聆性格温婉大方,当年和他暗送过秋波,可惜他那时候选择了陆昶他妈。
人生太多遗憾后悔的事。如果当初选择了金聆,也许现在过得很幸福。
想想他这一生,多少好女人可以选,怎么弄来弄去都选择了气人的、有毛病的。
江琳那个傻子,听信他最初的承诺,一心想为他生个女儿,他实际从没想过再要个孩子。
他尝够了养育孩子的艰辛,一个陆昶就够他受了。
他都过早地出现了谢顶,所以现在他喜欢戴帽子——西部牛仔那种。
另外,他有个秘密一直没告诉她。
他家有家族性二型糖尿病,他的姥姥、姨妈、他本人和他的弟弟,都没能幸免。
在他身上,已经出现了一些由糖尿病引发的皮肤不适——瘙痒、脱皮。
而陆昶,尚不知道过几年会不会也发病。
遗传概率如此之大,尤其以家族中女性为重,他怎么敢让她再生个孩子?
自己一开始到底为啥招惹这个女孩来着?孤独寂寞?和前妻2号陈岩离婚后的空虚?
还是她的年轻漂亮又缺心眼又没依靠?
那时候其实没有想得太远,落魄时和异性靠近,也许是人的本能。
没想到这丫头真的愿意跟他。
比自己小了十七八岁,这辈子也算一次骄傲的战绩了。
他现在除了身体不如以前好,年龄略大,自信仍是个有魅力的男人。
所以他来到北京不久,就又结识了一个丧偶女人。
谢天谢地,这女人是个在北京有房子的富婆,带着个比陆昶大几岁的儿子。不过这个儿子即将出国。
富婆情绪稳定,不喜不悲,平时很多日子吃斋念佛。
不闹事的女人,让人心里清静,挺好。
富婆一开始对他比较信任,会资助他一些零花钱,甚至帮他买了一部十来万的车。
还一起出去旅游了几个地方。
陆天远年轻时本就一表人才,在五十多岁的寡妇面前,情商又是很高,表现得深沉稳重可靠。
一副居家好男人的模样。还是那一套历尽沧桑,“没遇到一个好女人”的经历。
这个信佛的女人,以为遇到了可托付后半生之人。
陆天远下班,终于又可以安然地享受“回家”的感觉,和她一起吃素淡的“斋饭”。
睡得也比较“素”。
她比他大了13岁,长得也不好看。在那件事上不是很有需求和激情,更倾向于寻找“灵魂的伴侣”。
他一个睡过小十八岁女孩的男人,睡过“吱哇乱叫”的风骚护士长的男人。
被一些个小姑娘惦记想念过的“魅力大叔”。
猛地睡一个大13岁的“老太太”,跟对着一截枯树皮似的,别提有多不适应了。
但舒适宽敞的房子是无法抵挡的吸引,风雨漂泊的日子过得不堪回首。
在人屋檐下,他能屈能伸。
他俩很快领了结婚证。还带这个女人回了东北老家。
他的亲邻们 ,尤其上了年纪了,已经分不清哪个是哪个,一会叫“雅慧”,一会儿叫“妹子”。
婚后的日子味同嚼蜡。这女人信佛比他更资深久远,永远的波澜不兴,死板无趣。
有时候他对她厌烦腻歪得无以复加,情绪恶劣,心想要不是她有房子,看她一眼都是恩赐。
但吃斋女人并不傻,没多久就看出他的意图,不再为他花钱。
俩人基本就过起了无性婚姻的生活。但凡有血性的男人,估计会选择离开。
但他离开了就无处可住。
这使他更加想念以前的日子。
想会儿这个女人,那个女人。哪个都比眼前这个有意思。
于是打想方设法联系马旋,想知道江琳的下落。
那个喊着因为“不会办丧事”而想死在他前头的傻丫头。
就算结不了婚,偶尔联系一下,聊聊天也挺好呀。那毕竟也是他的一段“青春”的见证者。
一听马旋话里有敌意,他也就夹枪带棒,不提对目前婚姻的厌恶。
还要摆出一副过得很幸福、很成功的样子。
他知道马旋可能马上就会删除他的微信号。
所以赶紧,将自己认为比较酷的一张照片,匆匆发给了马旋。嘚瑟,显摆,炫耀。
那张照片是他的富婆老妻,带他在海南照的。
沙滩上,他穿着一身鲜艳的沙滩服,戴着墨镜和草帽,有了发腮的脸颊,肌肉微微下垂。
马旋吓了一跳:天啊这是陆天远他爸还是他本人?
怎么一年不见,他变得如此苍老!
大肚子,穿着沙滩裤的双腿有点螺旋弯,草帽下的鬓角一片灰白。
放大看,胡茬也掺杂着星星点点白色。
这……老汉。这也太吓人太恶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