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夏的古玩街被蝉鸣泡得发涨。老槐树下的石桌上,总摆着张奶奶泡的凉茶,里面扔着两颗乌梅,酸香混着槐叶的清苦,是街坊们解暑的良方。陈默坐在竹椅上,手里转着那只磨得光滑的骨哨,哨音偶尔从指尖漏出,惊得叶间的蝉换个调子继续唱,像场没有章法的对奏。
“素面馆后院的荷花池开了第一朵!”疯和尚举着片荷叶跑进来,水珠顺着叶尖滴落在青砖上,洇出小小的湿痕,“老和尚说这叫‘破暑’,花开了,暑气就破了。”他把荷叶扣在头上,像戴了顶绿帽子,引得路过的孩子笑个不停。
苏清月正用桃木剑拨开窗台上的爬山虎,藤蔓已经爬进了听骨轩,叶片上的绒毛蹭着博古架,扫过“老黄牛”的凡骨罐,罐身晃了晃,像是在回应。“石老传讯说,昆仑的冰窟里长出了罕见的‘雪荷’,花瓣是透明的,能映出守陵人的影子,他们说这是骨帝在显灵。”
陈默吹了声骨哨,调子比往常沉些,蝉鸣果然低了三分。他想起玄老笔记里的记载:“夏蝉饮露,骨哨含风,二者相和,可安草木。”原来这不成调的哨音,竟是守陵人传下来的“安夏诀”。
快递员小张送来了个奇怪的包裹,是个半旧的竹笼,里面装着只通体翠绿的蝈蝈,翅上的纹路像用骨粉画过似的。“这是阿木托我带给你的,说是茶山的老猎户捕的,说这蝈蝈认骨哨声,能跟着哨音唱。”
陈默试着吹了段简单的调子,蝈蝈果然振翅应和,声音清亮得像碎玉相击。疯和尚凑过来,对着竹笼学蝈蝈叫,结果被蝈蝈喷了一脸细粉,引得众人笑倒在槐树下。
“这蝈蝈的翅纹不一般。”苏清月用放大镜看着蝈蝈,翅上的纹路竟与甲骨拓片上的守陵人符号吻合,“像是被人用骨针特意刻过,说不定是守骨人养的‘讯虫’,能传递简单的消息。”
陈默吹起“安夏诀”的完整版,蝈蝈的叫声突然变得急促,翅上的纹路亮起极淡的金光,拼出个模糊的“安”字。“是茶山传来的平安信。”他放下骨哨,蝈蝈的叫声也放缓了,趴在竹笼里梳理触须,像完成了使命的信使。
傍晚的暴雨来得措手不及,豆大的雨点砸在荷叶上,发出“咚咚”的响。陈默把竹笼挂在听骨轩的屋檐下,看着雨水顺着骨哨的孔洞流下,在地面汇成小小的溪流。疯和尚抱着个大瓷盆冲进雨里,说是要接“无根水”,泡明天的新茶最好。
苏清月在柜台后翻找玄老的笔记,想看看有没有关于“讯虫”的记载,却在夹页里发现片干枯的荷叶,叶脉的纹路被人用骨笔描过,像幅简化的地图,标出了古玩街到老槐树的路线。“是槐婆婆画的。”她指尖抚过泛黄的叶片,“她当年肯定也用骨哨逗过蝈蝈,说不定这只蝈蝈的祖辈,就听过她的哨音。”
雨停时,天边挂起道彩虹,一头搭在老槐树上,一头浸在素面馆的荷花池里。陈默拿起骨哨,对着彩虹吹了声,蝈蝈应和着,蝉鸣也加入进来,连荷叶上滚动的水珠,仿佛都在跟着节奏摇晃。
他知道,这夏荷会谢,这蝉鸣会歇,但只要骨哨还在,只要蝈蝈还认得调子,这藏在雨里的彩虹,藏在哨音里的牵挂,就会年复一年,在古玩街的夏夜中,轻轻回荡,从未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