裂隙的边缘极不规则,像是被某种无法言说的伟力强行撕开,犬牙交错的断口处,不断闪烁着一种病态,且令人眼球刺痛、心神摇曳的幽暗光泽。
那浓郁而胶着的黑色能量,正从裂缝中缓缓渗出,向外弥漫,所过之处,光线与声音尽数被吞噬,形成一片绝对的静默与黑暗地带。
盆地周围的冰雪和岩石,都呈现出一种被浸染并朽化的灰败色泽。
仅仅是站在盆地边缘,一股源自生命本能的强烈排斥与恐惧感便油然而生。
灵魂仿佛在发出尖锐的警报,催促着即刻远离这片绝地。
“葬神渊……果真名副其实。”
陆沉摘下防风镜,金眸一瞬不瞬地锁定那道撕裂大地的狭长痕迹,语气里压着沉甸甸的凝重。
纵凭他的见识,也能感受到其中翻涌着远超SS级评定的紊流、沉寂与未知。
这绝非自然形成的秘境,更像是一个濒死位面溃烂的创口,一个连接着虚空尽头的通道。
他转过头,望向身旁同样摘下护目镜的姜阎。
寒风卷起他的发梢,拂过额角,那双紫眸倒映着狰狞的深渊入口,目光深邃内敛,不见半分畏怯。
陆沉默默伸出手,隔着厚实的手套,握住了姜阎的手。
掌心传来对方指骨的轮廓和坚定的回应。
他深吸一口裹挟着死气的凛冽寒流,声音在其间沉沉回荡。
“姜老板,最后问一次,”他直视姜阎的眼睛,金眸内凝着慎重与担忧,“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他心知那方空间的凶险远超预估,昊天镜的感应混沌不明,代价却可能是永恒的沉沦。
他不愿因自己一丝隐晦的指引,就将姜阎推入这万劫不复之地。
姜阎回望着他,紫眸中因陆沉显而易见的关切,浮起一抹转瞬即逝的柔和。
“不反悔。”
他停顿须臾,视线越过陆沉,再次投向那片湮灭一切的渊隙,言辞有力。
“纵使前方是龙潭虎穴,刀山火海,我亦陪你一起闯。”
他的声音盖过了风啸,直透陆沉神魂。
“若是你真的陨落于此,”姜阎转回头,迎着陆沉的金眸,眼神平静得令人悚然,“即便身死道消,魂飞魄散,我也随你。”
说罢,陆沉觉察到手中决绝的力道,指间灌注的不仅是意志,更是一股磅礴的信任洪流。
他金眸一颤,故作的从容再度瞬息褪去,化作深不见底的动容。
他稍稍用力,将五指收得更紧,试图通过这交缠的指尖,把两人的命运密不可分地系在一起。
紧接着,陆沉的另一只手抬起,以珍视之意用力按在姜阎与他交握的手背上。
掌心温度透过两层布料,无声传递着承诺的暖意。
他的拇指指腹在姜阎的手背关节处重重摩挲,这一细微的动作饱含安抚与确认。
他微微俯身,额头轻触姜阎的额角,彼此瞳孔中流转的细腻情绪纤毫毕现——陆沉眼中是毫无保留的灼热专注,而姜阎紫眸里,则是如他紫微星本源般恒定不变的沉静。
“明白了。”
陆沉压低声音,尽管唯有三个字,却烙下了沉甸甸的默契,胜过万语千言,昭示着他已全然领会姜阎以实际行动所表达的同生共死之志。
无需赘言,此刻北极星与太阳星的轨迹浑然重合,恒常与炙烈融汇,成为不可分割的整体。
短暂的静谧中,唯有两人紧握的双手与相贴的额角,在默然诉说着更深沉的情愫。
随即,陆沉率先抬起头,金眸中所有的情绪悄然隐去,转化为毋庸置疑的决意。
他松开按在姜阎手背上的手,但却将十指相扣的指节攥得更牢,恰似那联结双方力量的关键。
“走!”
一声轻喝,两人周身神光同时爆发!
诛邪金雷与九幽寒气不再各自为战,而是以他们紧扣的双手为引,轰然汇聚,金蓝两色光芒螺旋攀升,随后聚成一道璀璨夺目、蕴含着极致毁灭与新生权柄的光柱,如同贯穿永夜的双子星,义无反顾地撞向那道无底黑渊!
嗡——!
踏入裂缝的刹那,排山倒海般的撕扯力从四面八方猛然袭来,似有千万只铁爪要将血肉与神魂都碾作最微小的尘埃!
狂暴的空间乱流不再是缥缈难辨的雾霭,而是结成散发着不祥色泽的锋利碎片,疯狂地冲击并切削着护体神光。
眼前是完全失序且光怪陆离的荒诞景象,固有的方位、时间概念在这里都荡然无存。
这空间通道不仅动荡难安,更翻涌着某种活性般的恶意与抗拒!
陆沉冷哼一声,体内太阳真火本源赫然迸发,灼目耀眼的金色神光变作一轮炽烈骄阳,将他与姜阎牢牢护在其中。
那至阳至刚、焚尽万物的霸道神威硬生生撑开了一片相对平稳的区域,将周遭紊乱的空间与侵蚀性能量悉数逼退、涤荡。
姜阎指尖幽蓝光芒游走,九幽敕令暗中运转,将几缕更为诡谲、妄图直侵神魂的暗蚀波纹冻结、消解于无形。
在这片连感知都会被颠倒错乱的通路中不知穿行了多久,或许只是弹指一瞬,又或许已渡越千年,前方那无尽的纷扰与幽黯中,终于浮现出一个相对稳固,但氤氲着浓重寂灭氛围的豁口。
未作丝毫迟疑,金蓝神光速度陡增,宛若挣脱弓弦的利箭,迅猛冲破了那令人癫狂的诡域甬道!
脚踏实地的瞬间——如果这触感还能称其为“地”的话,饶是以陆沉和姜阎历经万古轮回的心境,眸光触及眼前之景时,瞳孔仍不由自主地骤然紧缩,心神为之凛然!
这里,哪是什么上古神魔战场的遗迹!
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无垠无际、色调斑驳,似是由诸界崩毁后零落堆砌,又被肆意抛洒的——位面坟场!
天空是一幅由暗红与幽紫交错编织的诡异帷幕,这两种色彩犹如凝固的污血与亵渎目光的浊紫,既非流动亦非静止。
天穹之上不见日月星辰,唯悬着几处空间溃疡,如心室搏动、犹唇齿开合,以不祥的节奏起伏。
更有腐糜脏器般的臃肿肉瘤浮沉其间,像被剥皮的生物组织般轻颤、缓移,释放出令人几欲窒息的腥膻气味,以及能让半神心智崩解的精神震荡。
所谓“大地”,实为万千形态迥异、尺寸悬殊的悬浮“岛群”构筑。
这些岛屿的质地千奇百怪:有的由苍白硕大、遍布畸形孔窍的骨殖层叠而成;有的则覆着不停伸缩、沁出浓稠赤褐液珠的菌膜;另有几处,尚可辨认为是某段辉煌国度的断壁残垣,塔楼倾圮,殿宇坍塌。
然其建筑风格怪诞,布满了悖逆常理的几何构造与亵渎生灵的纹饰,绝非蓝星,乃至陆沉记忆中任何一个已知神系文明所能缔造。
空气中淤积着空无、怨毒与狂乱的灵压!
半透明的残魂幽灵形貌谲诡,挑战着认知极限,它们没有确切面容,只剩不断变幻的痛恨轮廓,仿若濒死的诅咒,在这破碎的天地间漫无目的地飘荡、嘶嚎。
但凡有一丝属于生者的气息,皆会立即招致它们饥渴而失智的扑击。
而在更远处,一些尤为庞大的浮空岛上,勉强可见散落着山岳般大小,但却早失生机的可怖残躯!
它们形貌不一,有的像互相纠缠在一起的触手和眼球;有的则如融化的、嵌满嘴部的蜡像;有的干脆是一团持续改变模样的黑雾。
它们缄然横陈在那里,虽已死去不知多少年岁,可仍弥散着能令神魂阻滞,或使法则溃散的邪神威压!
仅是遥遥望上一眼,就足以抽干一位S级巅峰强者的全部勇气和理智!
此处……乃是一个被域外邪神之力彻底污染、蛀噬、瓦解后,遗留下的终末坟场!
亦是多方世界殒灭后,溃烂残骸汇集的所在!
“界域坟场……”
陆沉金眸徐徐扫过这隅死寂、畸变而悖谬的寰宇,嗓音里淬着勘破永恒的寒冽。
“难怪被称之为葬神渊……这里埋葬的,何止神孽。是无数纪元的墓碑,更是……万法崩坏后的归墟!”
他腰间的昊天镜,此时不再传递出微弱的悸动,而是转为了一阵清晰,并且带着悲凉与警示的震颤,直直指向这方死亡乐园的核心腹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