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餐过后，萧逸跟着母亲走进书房。
红木书桌后，赵清靠在椅背，揉了揉眉心。
再抬眸时，方才餐桌上的温和已褪去大半，目光中多了几分惯常的锐利。
萧逸在对面坐下，背脊挺得笔直，双目注视着母亲。
此刻，书房内的气氛与餐厅的暖融融截然不同。
空气中带着一丝凝重。
“妈……”
萧逸刚想开口，书房门被轻轻推开。
白露端着一个精致的果盘走进来。
“妈，老公，吃点水果吧，保姆刚洗好的。”
白露将果盘轻轻放在书桌上，又拿起水壶给两人杯子泡好茶，轻启红唇，微笑道：“你们聊，我就先出去了。”
赵清微微颔首，目光依旧落在萧逸身上。
白露悄悄退了出去，轻轻带上房门，室内的凝重感更甚。
赵清注视着萧逸，眸光沉静，几秒后，她缓缓开口：
“这里就你我母子，有什么想问的，就直接说吧。”
萧逸脑海中浮现出上午与干爹见面的场景，深吸一口气。
“妈，我想问你，是不是不管我上午选择哪个巡视组，最后都会被安排到川省巡视组？”
”不错。“
赵清的声音没有丝毫波澜，仿佛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
”为什么？”
萧逸抿了抿嘴唇，俊脸上浮现一丝好奇。
“首先，当然是相比较其它省市，你对川省最熟悉。”
赵清端起茶杯，轻抿一口，喉结滚动的弧度在灯光下格外清晰，语气加重了一分：“其次，川省的前任巡抚正是秦雄。”
“秦雄是川省前任巡抚？”
萧逸心中一凛，眉头拧成了一个深深的川字。
“没想到吧。”
赵清看着儿子骤变的神色，脸上没有丝毫意外，放下茶杯，缓缓开口：
秦雄在那边经营多年，现任巡抚是他一手提拔的门生，从省厅到地市，盘根错节，可以说川省算是他大本营之一。”
“秦雄这么厉害？”
萧逸眨了眨眸，脑海中下意识浮现出，那个在会所被自己怼得毫无脾气得老头。
感觉也不过尔尔，照样被自己拿捏得无话可说。
“要是没几分真本事，他怎么可能坐到京兆尹的位置？”
赵清看着儿子眸底的疑惑，开口解释：“他上次顾忌的只是你军方的身份，他不愿，也不敢和军方结怨。”
“所以……
萧逸心中有了一丝了然，刚准备说下去，却被赵清抢了先。
“所以，我在知道上面会派出工作组巡视川省后，找到你干爹，推荐你加入进去。”
赵清的指尖在桌面轻轻敲击着，目光沉静如水，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你干爹起初还有些犹豫，觉得你太年轻，怕应付不来川省的复杂局面。
是我跟他保证，说你也许可做奇兵，打破川省一家独大的局面。”
“妈，你还真是举贤不避亲……”
萧逸挑了挑眉，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笑：“就不担心自己是否有那么大的能耐，反倒把事情搞砸了？”
他这话听着带点玩笑，目光却藏着几分认真的忐忑。
毕竟，相比于干爹的多看，少动，以学习为主的嘱咐。
老妈，可是让自己冲锋在反秦斗争的最前线。
自己这小胳膊小腿，在远离帝都的川省，真能掀起什么风浪？
“你以为我让你去当孤胆英雄？”
赵清看着面露苦笑的儿子，轻笑一声：
“川省副巡抚李铭是你爸以前的秘书，虽说刚上任不久，但也算站稳了脚跟。
他这人看着温和，实则心思缜密，你到了那边，可以前去拜访。”
萧逸眸中闪过一丝惊讶，没想到父亲竟然在川省也有布置。
他眉头舒展了些，语气里带着几分释然：“有自己人在那边就好，至少不算两眼一抹黑。”
“儿子，记住一点……”
赵清看向萧逸，目光深邃：
“李铭短时间内能在川省立足，可见其能力不一般。
你对他可以信任，但也不能全然依赖，毕竟人心隔肚皮，人最终还是要靠自己。”
萧逸点了点头，老妈这话是金玉良言，必须牢记。
还有你的安全问题。”
赵清目光陡然变得锐利：“会有两个大内侍卫跟随你去川省，他们会在你出发前向你报道。”
萧逸心里一暖，刚想说话，就被母亲抬手打断。
“别觉得是小题大做。”
赵清的语气不容置疑，眼角的纹路因严肃而加深：“川省不是帝都，天高皇帝远，真要发生点什么事，我和你父亲也是鞭长莫及。”
”妈。”
萧逸郑重点头：“我明白，安全第一。
萧逸端起面前的茶杯抿了一口，俊眉忽然蹙了起来，抬眸看向赵清，目光多了几分深虑：
“巡视组这把剑如此好用……那么……
你既然能想到安排我进川省组去给秦雄添堵。
这个老狐狸，会不会也在其他工作组里安插了自己人？”
“你能想到这层，才算真的动脑子了。”
赵清嘴角反而勾起一抹欣慰的淡笑：“秦雄在去江南的两个工作组里，确实安插了眼线。”
萧逸面色一变：“那我爸在魔都……”
“这事你不必操心。”
赵清打断他，语气笃定如磐石：“不是每个工作组都有你这样的孙猴子，有着大闹天宫的能耐。”
萧逸轻轻颔首，这倒是事实。
真要是把自己逼急了，大不了来一次兵进锦官城。
秦雄他都敢正面硬怼，还怕他手下的虾兵蟹将不成？
他伸手拿起一块苹果， 嘴角勾起一抹冷峭：“这么说，咱们和秦雄算是要隔空打场暗仗？”
“从你爸树立起心中的大志向后，这仗就没停过。”
赵清靠回椅背，淡淡说道：“只是从未有像这次一样，大家都没藏着掖着，算是摆明车马。”
她目光看向儿子，眸子亮得惊人：“现在你就是咱们萧家摆在明面上的枪。”
萧逸咬了口苹果，清脆的响声在书房里格外清晰。
他看着母亲眸光闪烁的锋芒，忽然觉得那块苹果的甜里带着点铁锈味：
“希望我这把枪，可以击穿秦雄在川省布下的那张网。”
萧逸将苹果核精准地投进果盘，动作干脆利落，嘴角的冷峭化作了锐利的锋芒。
赵清看着儿子眼里燃起的斗志，忽然笑了，那笑意里带着几分欣慰，又有几分不易察觉的心疼。
“小逸，妈在没有你同意的情况下，就做如此安排，你不会怪我吧！”
赵清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忐忑，目光紧紧锁着萧逸。
她这一生在朝堂上杀伐果断，却唯独心中对儿子有份愧疚。
她知道自己的行为有拔苗助长之嫌，但幼年就流落在外的儿子，想要撑起萧家的门楣，不经历烈火烹油般的锤炼，又怎能真正站稳脚跟？
“妈，我怎么会怪你呢。”
萧逸轻轻摇头：“我真要是不想去做，想来你也不会逼我不是。”
“嗯。
赵清轻轻颔首。
萧逸真想做个游手好闲的纨绔子弟，她心中虽有不甘，但也不会刻意去改变什么。
但儿子在秦峰会所的表现，让她大受震惊。
萧逸的一步步谋划让她刮目相看。
这极大的促进了她想将儿子尽快的培养起来，增加萧家在未来的夺嫡大战中胜算的想法。
“你在秦峰会所那般沉着应对，连秦雄都被你牵着鼻子走，妈就知道，你不是池中之物。”
赵清的目光落在萧逸脸上，带着掩饰不住的赞赏：“那时候我就想，是时候让你真正踏入这盘棋局了。”
“那份临危不乱的胆识，可不是谁都有的。”
赵清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变得深邃：“夺嫡之战，从来都是千钧一发，差一点火候都可能满盘皆输。
你父亲在前方冲锋，咱们萧家必须有足够的力量支撑，你就是那股最关键的力量。”
“妈，我明白您的意思。”
萧逸的神色也凝重起来，沉声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我明白。”
“妈相信你。”
赵清的脸上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川省就是你的试炼场，希望你别让关心你的人失望。”
她顿了顿，又补充道：“当然，这一切都要以你的安全为前提。要是觉得实在撑不住，就回来，妈和你父亲永远是你的后盾。”
“嗯，我明白。”
萧逸重重地点点头。
他当然不会头铁到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况且，现在他连川省的情况都没搞明白，自然也就是走一步，看一步。
不过，还是希望自己是那个天选之人，有那么个不长眼的撞上自己的枪口。
也好顺势打开局面。
最次，也就是空手而回，想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诸葛武侯六出祁山，姜伯约九伐中原都一无所成。
更何况他萧逸。
大不了回帝都后，卧薪尝胆两年，仍是一条好汉。
“好了，时间不早了，快回去吧，露露还在外面等着呢。”
赵清看着儿子坚定的眼神，满意地笑了。
“好的。妈，你就在京等我的好消息吧。”
萧逸咧嘴一笑，起身向母亲敬了个军礼，转身离去。
客厅里。
白露看到萧逸出来，连忙站起身迎了上去。
“都聊完了？”
“嗯，聊完了。”
萧逸牵起白露的手，脸上露出了轻松的笑容：“我们回家吧。”
白露点了点头，和萧逸一起向楼梯口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