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秋后的第一场雨下了整整三天,基地的向日葵田被洗得发亮,花盘沉甸甸地垂着,花籽饱满得快要撑裂外壳。杨浩宇蹲在田埂上,看着老周用竹篮收花籽,老人的手指在金黄的花盘上轻轻一搓,饱满的黑籽就簌簌落进篮里,像撒了把星星。
“这花籽能榨两桶油,”老周掂了掂竹篮,“留着给林默那小子炸油条,他上次说城里的油条不如家里的香。”
杨浩宇笑着应道:“再加点糖,炸出来能甜掉牙。”他想起苏婉清信里说的,东洼的向日葵也结籽了,林默娘正用新收的花籽炒瓜子,说要等他回去一起嗑。
雨停的时候,基地来了位不速之客——张教授拄着拐杖,被两个学生搀扶着,站在试验田边,看着金灿灿的稻穗直点头。“好小子,没给我丢人!”老教授的声音洪亮,震得稻叶上的水珠都落了下来,“这‘沪粳七号’的抗病性,比在东洼时还好!”
杨浩宇赶紧搬来板凳,又泡了杯灵泉水沏的茶。张教授抿了口茶,眼睛一亮:“这水……有股子生气。”他放下茶杯,从帆布包掏出个笔记本,“我这次来,是想让你跟我回农科所,那边新上了个‘耐寒作物基因研究’项目,缺个懂实际种植的。”
杨浩宇的心猛地一跳。回农科所,意味着能离东洼更近,能经常见到苏婉清和乡亲们。可他看了眼旁边的老周,老人正低头拾掇着被风吹倒的向日葵,佝偻的背影在稻浪里忽隐忽现,又有些犹豫——基地的试验田刚走上正轨,老周还需要人帮着打理,林默的技术也还没完全学扎实。
“教授,我……”
“我知道你在想啥,”张教授拍了拍他的肩膀,“基地这边我已经跟李主任打过招呼了,让赵刚他们多搭把手。你呀,得把这好种子推广出去,让更多北大荒的土地长出好庄稼,这才是你该干的事。”
老周也凑过来说:“浩宇,你该走。明娃要是在,也会劝你走——好种子藏在试验田里没用,得让全东北的黑土地都种上,那才叫本事。”他把一篮刚收的花籽塞到杨浩宇手里,“带着这个,想基地了,就炒一把,味儿跟这儿的一样。”
临走前的晚上,杨浩宇把苏婉清寄来的布鞋垫在包里,又把东洼的黑土小心地包好,放进贴身的口袋。林默抱着个布偶跑进来,是用向日葵杆和布条扎的,脸上画着两个圆眼睛,歪歪扭扭的,却透着股憨气。
“杨哥,这个给你,”少年的声音带着哭腔,“想我的时候,就看看它。”布偶的手里还攥着粒向日葵籽,是林默特意挑的最大的一粒。
杨浩宇揉了揉他的头发,眼眶有些发热:“等我回东洼,第一件事就教你培育新品种,比‘沪粳七号’还能耐冻。”
第二天出发时,基地的人都来送行了。赵刚把一麻袋新收的稻种搬上车,说:“带到农科所去,让城里的人也见识见识咱基地的好种子。”老周站在向日葵田边,没过来,只是挥了挥手,阳光照在他花白的头发上,像撒了层金粉。
车子开出基地时,杨浩宇回头望了一眼——试验田的稻浪翻滚,向日葵的花盘齐刷刷地朝着东方,像是在指引方向。他知道,那是东洼的方向,是苏婉清和乡亲们在的地方,是他心里最暖的牵挂。
张教授看着他望着窗外的样子,笑了:“想家了?”
杨浩宇点头,又摇了摇头:“想,但也知道该干啥。”他摸出怀里的花籽,放在手心搓了搓,籽粒饱满,带着阳光的味道。
车子在土路上颠簸着,远处的雪山越来越远,近处的麦田却连绵不断。杨浩宇把花籽放回口袋,指尖触到那撮东洼的黑土,硬邦邦的,却像颗能发芽的种子,在心里扎了根。
他知道,不管去了农科所,还是将来再到别的地方,只要这黑土还在,只要心里记着北大荒的麦浪和东洼的向日葵,就永远不算走远。因为最好的种子,从来都种在心里,种在那些牵挂的人身边,总有一天,会结出满世界的金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