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观偏殿回廊那片刻的宁静，如同偷来的浮生半日闲。
姜润月刚把最后一口抹茶八卦炉雪糕咽下去，正琢磨着要不要再买一根，就感觉一股混合着甜腻香水、汉服熏香和“发现宝藏”的兴奋气息，如同精准制导导弹般锁定了她所在的角落。
“呀！真的是她？清冷破碎感小姐姐！”
“缘分啊姐妹，快，她在这儿！”
“快快快，别让她跑了！”
三道熟悉的身影如同三只发现花蜜的蝴蝶，提着裙摆，踩着绣花鞋，以不符合汉服淑女形象的敏捷速度，呼啦一下就把靠在廊柱上装死的姜润月围在了中间。
（鹅黄上襦·喵喵酱、水绿下裙·簪娘小鹿、桃红披帛·云深不知处）
手机镜头再次怼脸，闪光灯蓄势待发。
姜润月：“……”
她默默把刚掏出来的钱包塞回口袋。
雪糕？
算了，还是小命要紧。
“小姐姐～真的太巧了吖！我们正找你呢！”
喵喵酱（鹅黄上襦）眼睛亮得像探照灯，一把抓住姜润月的手腕。
“刚才的照片绝了，朋友圈都炸了！好多人问你是不是哪个剧组的演员，我们想着再拍一组‘仙侠续集’！就在这古色古香的道观里，意境拉满！”
簪娘小鹿（水绿下裙）变戏法似的从她那个看着不大、但似乎能装下整个汉服宇宙的刺绣挎包里，唰地抖出一套衣服。
不是冲锋衣。
是一套……流光溢彩、仙气（？）逼人的……男款道袍？
深沉的墨蓝色打底，面料是某种带着金属光泽的暗纹提花绸，宽袍大袖，衣襟和袖口用银线绣着繁复的云雷纹和星宿图。
配套的还有一条同色系、镶嵌着几颗劣质仿玉石的腰带，以及一顶……插着根白色塑料仙鹤毛的……莲花冠？
“锵锵！‘鹤唳九霄·谪仙临凡’套装！”
小鹿一脸献宝：“我压箱底的珍藏，纯手工制作，小姐姐你气质清冷，穿男装肯定帅炸，配上这道观背景！绝配！”
姜润月看着那顶颤巍巍的塑料仙鹤毛，感觉自己的太阳穴也在跟着颤。
【谪仙？我看是神经病吧！这玩意儿穿上能走路？还有那仙鹤毛…确定不是从景区纪念品商店批发的？】
玉佩在她胸口疯狂震动，帝姬赵灵素的意念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
“姜卿！此乃何物？粗鄙不堪、形制混乱、绣工低劣！竟敢冠以‘仙’字？我大宋道门羽衣，岂是此等戏子伶人可亵渎？快！用雷法劈了它！不……劈了她们！”
姜润月用意念死死按住玉佩：“劈个毛啊？劈了她们谁给我劳务费？这叫…行为艺术，懂吗？”
帝姬：“行…行为？艺术？荒谬！粗鄙！伤风败俗！本宫要闭…唔！”
意念再次被强行掐断。
姜润月面无表情地从旁边路过的小贩手里，顺手买了一根新出的“老君炼丹炉·草莓味”文创雪糕，再次用意念精准投喂进玉佩空间。
“闭嘴！吃你的雪糕，再吵下次给你买榴莲味的！”
帝姬：“……（咀嚼草莓冰渣声）味…尚…尚可。”
这边意念交锋刚按下暂停键，腰包里的青铜匣子又不安分了！
嗡！
一道极其微弱、但充满了“商机！暴利！”兴奋感的意念流，顺着帝姬灵境缝隙钻了出来，目标直指簪娘小鹿手里那套“鹤唳九霄”！
【蛤蟆精·王总监·商业天赋激活！】
青铜匣子（模拟电子音）：
“滴滴！检测到优质固定资产（汉服）租赁意向！”
“资产名称：‘鹤唳九霄·谪仙套装’（劣质仿品）”
“评估租赁价值：高（目标模特气质稀缺性加成）”
“建议租赁方案：”
“1. 基础租赁费：500元\/小时（不足1小时按1小时计）”
“2. 形象使用费（含肖像权）：按最终成片网络传播量阶梯收费（1000浏览量以下免费，1000-1万：100元，1万-10万：500元，10万+：1000元，上不封顶！）”
“3. 道具损耗押金：2000元（仙鹤毛折断\/衣服勾丝等照价赔偿）”
“4. 场地协作费（道观）：需额外支付‘清净费’给道观管委会（预计50元\/小时，可走特调处内部报销？）”
“是否生成电子合同？确认后将自动发送至目标（簪娘小鹿）手机并绑定其支付宝\/微信支付？”
姜润月：“……”
她急忙用意念咆哮：“王道灵，你踏马死了都不忘赚钱是吧？今天休假！不！营！业！”
青铜匣子委屈地“滋”了一声，青紫光芒黯淡下去，但那份《汉服写真商业合作分成合同（蛤蟆精版）》的意念草稿，却像牛皮癣一样顽固地停留在姜润月的感知里。
“小姐姐？小姐姐？”
喵喵酱晃了晃她的胳膊，把她从与蛤蟆精遗产的搏斗中拉回现实。
“发什么呆呀？快试试！更衣室在那边！我们帮你！”她指向偏殿旁边一个挂着“游客止步”，但显然被她们用“甜甜笑容+疑似小费”攻陷了的小房间。
姜润月看着那套闪闪发光的“鹤唳九霄”，再看看三双充满期待、仿佛她拒绝就是毁灭了她们艺术梦想的亮晶晶眼睛，以及簪娘小鹿手里那个随时可能递过来的、装着合同（蛤蟆精版）的手机……
社畜的底线，在666元微信转账（喵喵酱已经亮出了付款码）和“就当体验生活（反正没人认识我）”的摆烂心态双重夹击下，轰然倒塌。
“……行吧。”
她认命地接过那套沉甸甸（劣质金属扣硌手）的戏服：“先说好，就一小时。还有，那毛……别碰我头。”
接下来的一个小时，姜润月体验了人生中最魔幻（且羞耻）的“角色扮演”。
她被三个汉服小姐姐推进狭小的更衣室，笨手笨脚地套上那身宽大得能塞进两个她的道袍（期间差点被腰带勒死），顶上了那顶插着塑料仙鹤毛、感觉随时会被山风吹走的莲花冠。
然后她被摆布着，在道观的古松下、石阶上、香炉旁、甚至一个正在打瞌睡的老道士（被小鹿塞了五十块钱“场地费”）身边，摆出各种“仙风道骨”、“遗世独立”、“剑指苍穹（道具木剑）”的姿势。
“眼神……眼神要空灵！带点看破红尘的忧郁！”
“袖子甩起来，要有风！想象你是御风而行的仙人！”
“哎呀！仙鹤毛歪了！小鹿快扶正！”
“木剑别真戳到道长啊！”
姜润月像个提线木偶，内心疯狂刷屏：
【我是谁？我在哪？我在干什么？】
【红尘？老板画的饼我都看不破还看破红尘？】
【御风？我轻功都比这快！】
【劳务费666…时薪666…好像…比抓蛤蟆精性价比高？】
玉佩全程高频震动，帝姬的意念如同弹幕刷屏：
“粗鄙！粗鄙！那木剑形制不对！我大宋禁军佩刀都比这有杀气！”
“香炉！香炉灰沾到袍角了！快！用净尘咒！”
“那老道！打鼾流口水！成何体统！快用雷法…唔！（被草莓雪糕堵嘴）”
“姜卿！你为何要受此等屈辱？本宫…本宫替你羞耻！”
姜润月用意念回复：“闭嘴，这叫为艺术献身，劳务费分你一成买鱼饲料！”
帝姬：“……（沉默咀嚼）两成。”
好不容易熬到拍摄结束（超时十五分钟，小鹿又补了166块），姜润月感觉自己像打了一场SS级团战，身心俱疲。
她火速扒下那身“鹤唳九霄”，塞回给小鹿，感觉重新做回了自己（灰扑扑冲锋衣版）。
“太棒了小姐姐，你就是天生的衣架子！”喵喵酱兴奋地翻着手机里的原片。
“尤其是那张在古松下‘负手望云海’，绝了，清冷谪仙本仙，我预感这组要爆！”
云深不知处（桃红披帛）温柔地递过来一瓶矿泉水：“辛苦啦小姐姐，喝点水休息下。”
姜润月接过水，拧开灌了一大口，感觉喉咙都在冒烟。
她看着微信里新到账的666+166=832元转账，又看了看青铜匣子偷偷生成、已经发送到她手机里的《汉服写真商业合作分成合同（蛤蟆精版）》，心情复杂。
（里面详细列出了场地费、道具损耗预估、肖像权分级使用费、甚至还有“精神损失补偿金”条目！）
【好像…赚了？但又好像亏了尊严？】
玉佩又震了。
这次不是帝姬，而是…一份意念文档？
标题：《论今世女子服饰之失仪与吾宋宫装之雅正·兼批“鹤唳九霄”伶人装之粗鄙一万言》
落款：大宋帝姬·赵灵素（初稿）
姜润月：“……”
她默默退出文档，用意念回复：“稿费按千字50结，从劳务费里扣。”
帝姬：“……（意念传来一阵急促的、类似被呛到的波动）……三成，鱼饲料要最好的灵藻粉！”
夕阳西下，金色的余晖洒满老君山金顶，游客渐渐稀少。
姜润月拒绝了小姐姐们“下山拼车吃火锅”的邀请（社恐+心累），独自一人沿着下山步道慢慢溜达。
山风清凉，吹散了道观里的香火气和汉服熏香。
她走到一处僻静的观景台，看着远处云海被染成金红，如同熔化的铜汁。
掏出手机，点开微信。
“汉服喵喵酱”果然更新了朋友圈：
【老君山仙侠大片杀青，特邀素人神仙小姐姐出演‘高冷谪仙’，原片直出，氛围感绝了！[图片][图片][图片]】
配图正是姜润月穿着那身闪瞎眼的“鹤唳九霄”，在古松下“负手望云海”的“清冷破碎（其实是生无可恋）”照。
评论再次爆炸：“卧槽！这气质……直接出道吧！”
“求小姐姐微博！”
“剧组还缺人吗？会喊666的那种！”
姜润月看着照片里那个顶着塑料仙鹤毛、一脸“我是谁我在哪”的自己，又摸了摸口袋里那832元现金（劳务费），和手机里那份蛤蟆精版合同。
沉默。
然后，她点开喵喵酱的对话框，打字：
“劳务费已收。下次合作，请提前签署正式合同（附件：《汉服写真商业合作分成合同.pdf》），并预付50%场地协调及精神损失保证金。”
发送。
关机。
她走到下山索道站旁边的小卖部，在老板惊愕的目光中，一口气买了十根不同口味的文创雪糕塞满整个背包。
下山缆车里。
她掏出一根“桃木剑·蜜桃味”雪糕，狠狠咬了一口。
冰凉甜腻的滋味在嘴里化开。
胸口的玉佩传来帝姬满足的意念：“此味尚可…下次要那个‘丹炉·抹茶’的…”
灵境之中的青铜匣子，蛤蟆精王道灵残魄，此刻也安分地像个石头。
缆车缓缓下降，将金顶的喧嚣和“谪仙人设”远远抛在身后。
姜润月看着窗外沉入暮色的群山，感觉嘴里雪糕的甜味，似乎终于压过了社畜的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