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首席,幸会。”
林语柔气质温婉,声音柔和,戴着无框眼镜,手上缠着一串淡蓝色、光泽温润的宋代海蓝宝手持珠串(正散发着微弱安宁的气息)。
“这位是周老,宅院附近能量场非常不稳定,尤其在日落之后。”
她示意着旁边几台运转中的精密仪器,屏幕上复杂的能量频谱,正像心跳般不规律地波动着。
周老的目光如同探照灯般仔细打量了姜润月一番,尤其是在她腰间的大剑和她手上流转的淡淡雷意上停留了片刻,才缓缓点头,带着浓重的京腔:“嗯,杀气够重,雷法也是煌煌正大之气,压制那可怜丫头的怨戾应该管用。但记住,‘安抚’二字在先!”
“徽宗朝那位老儿…咳,那位帝姬,据老夫推断,年岁不过碧玉年华啊!国破之时,金兵入城,哀帝仓惶……那孩子,性子烈!怕是自裁于深闺,一缕孤魂执念在此,恨意滔天却也至纯至性…可怜呐!万不能用那打杀阴差的手段硬来!”
姜润月听得眼角直抽。
【安抚?哄公主?还是死了快一千年的公主?十五六岁?青春期加国破家亡加自杀?这妥妥是超级熊孩子加重度抑郁症叠buff吧?比社死鬼差难搞一百倍!我雷法再猛能劈一个可怜巴巴哭唧唧的小姑娘的魂?物理安抚?师姐你给我这A任务果然没一个省油的灯!】
社畜的无力感,瞬间冲垮了刚才物理超度的锐气。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挤出个“专业技术人员”的微笑:“周老放心,林组长放心,我们会尽力…沟通。”
话虽如此,可内心却在疯狂吐槽:【沟通个锤子!我这辈子最烦熊孩子和哭包!等下该怎么说?“小妹妹别哭啦,金国早就亡了八百年了”?还是“跟姐姐混,姐姐给你烧最新款的VR眼镜玩”?】
特调处这边准备的东西,让姜润月彻底确认了任务性质——一整套仿宋精工点心和温润黄玉杯(据说是按照靖康之难前宫廷御膳标准复刻),一台加强过精神防护力的超高清录音录像设备(带情感共鸣捕捉插件),甚至还有中原分部“借”来的那只据说是北宋金丝鹦鹉后代、羽毛翠绿油亮、歪着脑袋瞅人、一张嘴就能气死人的开灵智鹦鹉——“话痨宝”。
姜润月看着那只鸟。
【沟通桥梁?我看大概率是沟通事故导火索吧?】
夜色终于如同冰冷沉重的水银,灌满了定园周遭的街道。
子时刚过。
呜………
一声极其轻微、却仿佛能穿透耳膜、直刺心底的少女抽泣声,毫无征兆地响起。
声音由小变大,极其哀婉凄切,如同受了天大委屈的小猫,混杂着那种清脆悦耳却又带着冰冷死寂气息的“禁步玉铃”敲击声。
来了!
定园上空,那层若有若无的青灰色雾气骤然变得浓稠起来。
古宅的轮廓在雾气中微微扭曲,仿佛隔着一层不断晃动的水晶。
林语柔小组架设的仪器屏幕上,一个极其纯净、却带着浓烈悲伤和尖锐恨意的能量峰值猛地刺破了稳定区!
频谱线疯狂跳动!
“共鸣出现,地脉节点能量开始异常活跃,沈博士那边的古建结构监测点压力值上升了5个百分点!”
一位队员紧张地低声报告。
周老急道:“必须尽快安抚,这纯粹的能量爆发一次比一次强,再哭下去,这宅子、还有旁边的城墙都要被震垮了!”
姜润月头皮发麻!
她知道不能再拖了,一把抓起那盒精致的仿宋点心,硬着头皮撑开一层微弱的、由木雷生机之力转化而来的淡青色护身气罩,走向那扇被灰雾笼罩、充满岁月沧桑感的黑漆大门。
林语柔紧随其后,轻拍腰间的海蓝宝手串,一圈安宁柔和的蓝光扩散开来,企图安抚那充满敌意的灵魂波动。
而那只“话痨宝”,则非常配合地被一个嘴碎的队员提着笼子走在旁边。
门没锁,吱呀一声被推开。
浓稠的灰雾扑面而来,带着腐朽的木料味和陈年旧纸的气息。
姜润月踏进院子。
月光被雾气扭曲,模糊不清。
院子深处,回廊之下。
一个穿着极其华丽、繁复宫装、梳着未嫁少女垂鬟发髻的纤细身影,背对着她,正对着回廊一根古老的柱子掩面哭泣。
她身形凝实如生人,却散发着非人的冰寒与悲伤,赤红的怨气和纯净的悲苦奇异交织。
随着她每一次抽噎,手腕、裙裾上的玉铃叮咚作响,那声音穿透雾气,如同一把冰冷的钩子,勾动着这处古宅、甚至更深处某种沉寂的力量震颤共鸣!
就在这时!
姜润月身后的“话痨宝”,被雾气里浓郁的“古意”和莫名的“同类”气息刺激到了!
它绿豆大的眼珠一转,突然扯着嗓子,用极其响亮、古怪模仿的腔调尖声叫了起来。
“嘎!哭甚?哭甚?死都死球嘞!嘎嘎 ,徽宗老儿卖儿卖女软骨头!嘎,完颜家早绝户喽!嘎!大宋早就…呃啊——!!”
姜润月反应快到了极致,在“话痨宝”刚喊出“卖儿卖女软骨头”时,她脸色剧变,右手猛地一甩!
一道极其隐蔽却力量精准的雷炁·缚丝引(紫霄御劫仙经中极精细的控制雷法)瞬间缠上鸟笼,狠狠往后一扯!
啪嗒!
鸟笼被精准无比地塞进了后面目瞪口呆队员的怀里,话痨宝被晃得鸟毛乱飞,最后那句“大宋早就……”硬生生卡在了喉咙里。
但是迟了,背对着她们哭泣的少女魂影,哭声戛然而止!
周围的灰雾猛地一滞,温度骤降,连回廊上的藤蔓都瞬间覆盖上一层冰霜!
一股极其纯粹的、却如同极地冰川破裂般的滔天悲愤与无边恨意!
如同实质的海啸,从那纤细的身影里爆发出来,猛地转身!
那是一张极其美丽的年轻脸庞,苍白得毫无血色,唇却异常嫣红,带着一种病态的美感。
但此刻,这张脸上布满了极度扭曲的痛苦与仇恨,晶莹剔透的泪水不再,取而代之的是两行刺目的血泪!
“啊啊啊——!!!!!”
没有言语,只有一声几乎能撕裂空间的、饱含了亡国灭家之痛的凄厉尖啸!
音波混合着恐怖的灵魂冲击,如同最狂暴的精神风暴,无差别地轰击向姜润月和林语柔!
同时她双手猛地抬起,尖锐的指甲裹挟着凝如实质的怨血光华,如同十道染血的弯刀,直刺姜润月的面门!
那动作,带着临死前最绝望的反抗姿态,足以撕裂钢铁!
“帝姬!!”
林语柔脸色煞白,拼命催动海蓝宝手串,淡蓝色的安详光幕瞬间被这纯粹的恨意风暴冲击得如同风中残烛,剧烈波动!
她感觉心神巨震,一口鲜血涌到喉咙!
面对这毁天灭地的悲愤一击,姜润月眼中终于掠过一丝凝重!
哄骗失败了!
沟通也不行,只有物理镇压了!
她将装有仿宋点心的盒子,猛地往旁边柱子上一拍!
喀嚓!
精美食盒瞬间四分五裂,精致点心滚落一地。
这个动作并非无意义,一点蕴含着微弱木雷生机之力的定位印记,被她狠狠拍在了柱子上!
紧接着!
“镇!”
这一次,并非具体的指法。
她双手五指猛地张开,五纬连珠印瞬间掐成!
紫霄御劫仙经的九天雷炁疯狂涌动,祭物境沟通天地雷枢的威能被完全引动!
体内修习的真罡五雷指秘奥彻底绽放!
木雷生机(食指)、金雷锐气(中指)、土雷镇封(无名指)、火雷暴烈(小指)、水雷包容(拇指)的力量,瞬间在她掌心形成一个小小的五色雷球!
但这雷球的中心,并非毁灭,而是隐隐透着一股“破邪封魔,镇压不祥” 的宏大意境,源自仙经本源!
而在五色雷球形成的瞬间,姜润月神魂微动:“引暗化劫·罗睺计都!”
印诀引动的瞬间,整个定园,仿佛极其短暂地陷入了绝对的黑暗!
星月光芒、古宅轮廓、甚至那少女怨灵身上的血光怨气都暗淡了一瞬!
仿佛有两颗无形的、代表“劫难”与“煞气源头”的巨大暗星虚影,于五色雷球深处一闪而逝!
——星殒·寂镇!
轰!!!
一点凝聚到极致的、仿佛能将所有光芒和声音都吸走的深邃雷光,从姜润月双掌合握的印诀中心猛地扩散开来!
无声,无息。
只有纯粹的“破邪”意志!
没有毁灭性的爆炸,只有一种绝对的、如同深渊降临的“镇压”之力!
那少女帝姬发出的灵魂尖啸和精神风暴,撞上这层深邃寂静的雷光领域,如同狂涛遇到了不可撼动的礁石,瞬间被吞噬、瓦解、中和!
她双爪撕来的染血怨气光华,更是如投入熔炉的冰雪,刺入半尺,便被那深邃的寂灭雷力死死凝固、包裹、迅速崩解消融!
雷光如无形天幕般笼罩而下,所过之处,灰雾如沸汤泼雪般极速消融!
剧烈的灵能共鸣瞬间被掐断!
古宅不再震颤,温度开始回升!
“呃啊——!”
少女帝姬的身影在这无上的破邪意志面前,发出极其痛苦的哀鸣!
身上那华丽的宫装,被无形的雷力撕扯出道道裂痕,魂体扭曲,脸上狰狞的血泪怨毒,被更深的痛苦和一丝本能的恐惧代替。
姜润月脸色微白。
这一招耗费不算小!
破邪雷光领域极速收缩,最终化作一个巴掌大小、混元旋转的深邃雷印,悬浮在少女帝姬的头顶,沉重如天倾,牢牢镇压着她,让其每一丝怨气都无法逸散!
“现在,冷静了吗?”
姜润月声音带着一丝雷法过后的沙哑冰冷,缓缓走上前。
那少女帝姬魂体颤抖着,抬头看着头顶那让她灵魂战栗的破邪雷印,又看看地上滚落的仿宋点心,脸上充满了恐惧、迷茫,血泪不再流淌,只剩下纯粹的、被强行压下戾气后的无助和悲苦,像只被淋湿、瑟瑟发抖的小猫。
姜润月心中那点社畜的烦躁突然被一种微妙的“负罪感”代替。
她叹了口气(这活儿真不是人干的),从口袋里掏出一块温润的玉佩(据周老说是跟那残破玉铃一起挖出来的宋代和田玉)。
木雷的力量温和地包裹着玉佩。
“听着,小妹妹,”姜润月让自己的声音尽量温和,但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势。
“闹,是不行了,再闹,姐姐我就真生气了,后果很严重,乖乖进来,这里面暖和点。外面那些你恨的,”
她指了指天空和远处:“姐姐我,也讨厌,但光哭没用,进来给我当个…嗯…乖宝宝(社畜的自我修养:废物利用),我慢慢教你点厉害手段。等有机会了,咱们找那些坏东西的晦气!懂了没?”
社畜劝降,主打一个实际。
少女帝姬的魂体颤抖着,恐惧地看着破邪雷印,又茫然地看着那块散发着温润平和气息的玉佩。
也许是玉佩上的同源气息,也许是木雷生机的吸引,也许是姜润月话语里提到“教厉害手段”和“找坏东西晦气”,戳中了她心底最深处那点不甘。
她那纯净无瑕(此刻)的少女魂体微微犹豫,抵抗的意志终于如同冰雪消融。
她点了点头,化作一道苍白虚弱的光流,投入了那玉佩之中。
玉佩微微一闪,入手微凉,中心似乎多了一点极其微小、纯净如初雪的白色光点。
刹那间,头顶那深邃的破邪雷印倏然收回姜润月体内。
她轻轻舒了一口气,疲惫感如同潮水般涌来。
当她举着玉佩走出浓雾散尽的定园大门时,守在外面的周老等人一拥而上。
“首席,您没事吧?帝姬她?”林语柔焦急地打量姜润月。
周老死死盯着那块玉佩:“成了?真的成了?”
姜润月随手把玉佩挂到自己脖子上,玉佩贴着温热的皮肤。
里面的帝姬魂魄明显传递过来一丝小心翼翼的、安分守己的微弱波动。
“收工,报告里写‘有效沟通达成共识,目标自愿进入灵体休养单元(玉佩),情绪稳定待观察’。”
姜润月打了个哈欠,感觉自己像个刚哄完熊孩子睡觉、又写完了两份完全不同风格报告的保姆。
她拿出个人终端,随手点开朋友圈,用前置摄像头对着自己脖子上挂着的小玉佩拍了一张(特意找了角度把后面如释重负的周老也模糊地拍进去),迅速编辑。
“成功把A级厉鬼挂成玉佩项链,大佬说这算自带加班充电宝(手动狗头)…汴京双A任务初步搞定,求五星好评和带薪假期(陆大佬您一定看得见吧?)。”
点击,发送。
下一秒。
叮咚!
她刚关闭的朋友圈界面还没退出。
屏幕顶部。
【特调处·周市分部·加急S级关注任务(监天司长发·陆顾问特派)】
内容:中原省境内淮阳平粮台遗址,疑有邪神气息(沉睡\/复苏?)波动评级:危险(S级)建议待命观察,准备增援……
姜润月看着那行字,脖子上的玉佩似乎感知到她的心情,传递过来一丝冰凉。
她木然抬头,看着不远处古老的汴梁城墙,感觉上面的砖缝里都刻满了“加班”二字。
“淦……”
一个冰冷的社畜之魂,飘散在古都的寒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