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6章：《赛博法事》
新界，一处被遗弃的边缘变电站。夜色如墨，浓稠得化不开，唯有几盏残破的警示灯在锈蚀的钢铁骨架间徒劳地闪烁着红光，像垂死巨兽的心跳。空气中弥漫着臭氧、铁锈和一种若有若无的、甜腻到令人作呕的谷物腐败气息。巨大的变压器如同沉默的黑色方碑矗立在场地中央，其上缠绕的粗壮电缆，此刻却不再是输送工业血液的动脉，反而成了连接不可知维度的诡异脐带。
林正英——那位眉宇间刻满风霜，神情却依旧如磐石般坚定的茅山后裔——正站在变电站的核心。他身着的传统道袍在带着电磁嗡鸣的夜风中猎猎作响，与周围冰冷的钢铁丛林格格不入，却又带着一种决绝的悲壮。他面前临时搭起的法坛，并非寻常的木案香烛，而是一张铺着明黄色符布的铁皮工作台。上面摆放的物件堪称离奇：一台打开的、线路板裸露的工业级笔记本电脑，屏幕正疯狂滚动着扭曲的符文与波形图；几枚被焊上了导线的乾隆通宝，凌乱地散落在键盘旁；而那柄传承了不知多少代的铜钱剑，此刻剑尖正小心翼翼地搭在一根裸露的、手臂粗细的高压电缆接头上。
“天地无极，乾坤借法……以符为引，以电为媒……敕！”林正英手掐剑诀，口中念念有词。但他的咒文并非仅仅在空气中回荡，同时通过一个改装过的麦克风，被转换成剧烈的电流脉冲，顺着那柄作为导体的铜钱剑，悍然注入高压电缆之中。
“嗡——！！！”
霎时间，整个变电站爆发出前所未有的轰鸣。不是单纯的电流噪音，那声音仿佛来自于远古，又仿佛源自未来，是成千上万台变压器在用非人的语言同步诵唱着古老的《道德经》。幽蓝色的电弧不再是无序的跳跃，它们如同被驯服的灵蛇，沿着特定的轨迹，在林正英脚下的大地上疾走，勾勒出一个巨大、复杂、不断闪烁的电磁法阵。符文的每一笔每一画，都由纯粹的雷电构成，散发出至阳至刚却又冰冷无情的气息。
法阵的光芒如同探照灯，刺破了新界边缘的黑暗，将周围扭曲的景物映照得一片诡谲。光芒所及之处，空气中那甜腻的谷物腐败气味似乎被压制了几分，连脚下大地深处传来的、那令人心悸的脉动也仿佛变得迟缓了一些。
“有效！林师傅，能量场读数在下降！地底那个‘东西’的活性被抑制了！”一个略带沙哑却充满兴奋的女声从笔记本电脑的扬声器里传出。
在几十米外的一辆经过重度改装的厢式货车里，是另一个战场。方婷——“小犹太”，《大时代》里那个对数字敏感至极的女孩——此刻正身处一个由环绕屏幕和数据机柜组成的科技堡垒之中。她的手指在多个键盘上飞舞，快得带起残影，眼神锐利如鹰，紧紧盯着主屏幕上瀑布般流淌的数据流和卫星地图。
她那标志性的精明与算计，此刻全部用来对抗这非人的恐怖。屏幕上，经过她特殊算法渲染的卫星图像清晰地显示，在新界广袤的农田和零星村落之下，隐藏着一个直径接近三公里的、巨大无比的金属麦田圆环。那圆环的结构精密得绝非自然造物，泛着非金非石的冷冽光泽，此刻正随着林正英的“赛博法事”，一下一下地明灭着，如同某种庞大存在的呼吸。
然而，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农神低语的具象化。在小犹太的另一块屏幕上，那些源自地底、能直接侵蚀心智的疯狂呓语，被她编写的过滤程序转换成了不断刷新的、毫无规律的**乱码股票代码**。
“`cthulhu 742… Nyarlathotep 跌穿支撑位… 买盘… 大量买盘… 血肉… 丰收…`”她低声念着屏幕上闪过的碎片，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这种将不可名状之恐怖强行拉入她所熟悉的金融数据领域的做法，是一种险中求胜的策略，既能让她保持理智进行分析，却也无比清晰地揭示了那“农神”的本质——它的“赐福”如同金融市场般冷酷、贪婪且充满陷阱，将生命视为可以随意收割和交易的筹码。
“欧阳，帮我分析第7区段的能量谐振频率，林师傅那边的‘雷咒编码’需要校准！”小犹太头也不回地喊道，她的注意力完全被屏幕上圆环某一处异常的能量尖峰所吸引。
然而，身后没有传来预想中沉稳可靠的回应。取而代之的，是一阵压抑的、仿佛喉咙被堵住的痛苦呻吟，以及身体不受控制撞击到金属机柜的闷响。
小犹太猛地回头。
只见欧阳震华——那位凭借精湛技艺和严谨逻辑屡破奇案的法证先锋——此刻正蜷缩在车厢角落。他双手死死扼住自己的喉咙，脸色在屏幕幽光的映照下呈现出一种极不自然的、类似于陈年稻谷的蜡黄色。他的身体剧烈地抽搐着，如同被高压电流穿过，但小犹太知道，这绝非普通的触电。
“欧阳博士！你怎么了？”小犹太惊呼，立刻起身想去搀扶。
就在她靠近的瞬间，欧阳震华猛地抬起头。
他的瞳孔……已经不再是人类的圆形。那对曾经充满睿智和洞察力的眼睛，此刻他的虹膜和瞳孔扭曲、变形，赫然化成了两枚饱满而诡异的**麦粒**！麦粒的纹理在昏暗的光线下清晰可见，甚至仿佛还在微微搏动，散发出一种属于植物、却又蕴含着邪恶意志的冰冷光泽。
“呃……嗬……”欧阳震华的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的声音，他的眼神涣散，充满了极致的痛苦与一种非人的茫然。“孢子……那些……金色的……孢子……”
他断断续续地嘶语着，猛地扯开了自己衬衫的领口。只见他脖颈以下的皮肤，不知何时已布满了细微的、如同麦芒般的金色纤维，它们正随着他的抽搐而在皮下微微蠕动，仿佛有生命般正在生长！
小犹太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她想起了几天前，欧阳震华为了查明村民异变真相，不顾劝阻，亲手解剖了一具最早转化的“稻壳人”尸体。当时解剖室内确实扬起过一阵细微的、带着金属光泽的金色尘雾……原来，早在那一刻，污染的种子就已经悄然种下！农神的“恩赐”，并非仅仅通过食物，更是通过这些肉眼难辨的、蕴含着其本质力量的“金属孢子”进行传播！
“完了……”小犹太浑身冰凉。她眼睁睁看着欧阳震华眼中的“麦粒”瞳孔收缩又放大，仿佛在聚焦于某个凡人无法看见的恐怖存在。他脸上的痛苦挣扎逐渐被一种空洞的、近乎虔诚的呆滞所取代，他松开扼住自己喉咙的手，颤抖地抬起，指向车厢的金属墙壁，仿佛能穿透它，直指地底那沉睡的“农神”。
“祂……在梦里……跟我说话……”欧阳震华的声音变得飘忽而诡异，带着一种咏叹调般的节奏，“祂说……丰收的时候……到了……我们都将……回归……金色的谷仓……”
他的话语，如同最恶毒的诅咒，瞬间击穿了小犹太因高度专注而勉强维持的心理防线。也就在这一刻——
“噗！”
仿佛是响应着被感染者的呼唤，林正英脚下那由雷电构成的巨大法阵，光芒猛地一暗！如同电压不稳的灯泡，剧烈地闪烁了几下。环绕变电站诵唱的“变压器经文”也随之一滞，变成了杂乱无章的、刺耳的电流噪音。
“轰隆隆……”
大地深处，那原本被压制住的脉动，以比之前强劲十倍的力度猛然传来！整个变电站的地面都在剧烈摇晃，残破的警示灯接连爆碎，黑暗中，仿佛有无形的巨物正在翻身。
小犹太惊恐地看向主屏幕，只见那地底的金属麦田圆环骤然亮起刺目的、如同成熟麦田般的金黄色光芒，能量读数瞬间突破危险阈值，发出凄厉的警报声！
林正英在远处猛地回头，他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近乎绝望的凝重。法事被强行中断了，不是因为外力破坏，而是源于仪式核心参与者之一，从内部的“污染”与“背叛”。
欧阳震华蜷缩在角落，脸上露出了一个混合着极致痛苦与诡异安详的扭曲笑容，他眼中的麦粒瞳孔，在警报红光的映照下，闪烁着非人的、金属般的光泽。
赛博法事，功败垂成。农神的苏醒，已无可阻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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