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5章：《月光光，照地堂》
新界北的夜晚，本该是稻浪起伏的静谧。但今夜，空气中弥漫着铁锈、腐殖质和某种甜腻到令人作呕的异样芬芳。废弃的“永丰农机厂”内部，被邪教“丰穰教”改造成了亵渎的圣所。巨大的联合收割机被涂满了暗红色的、仿佛干涸血液的油漆，其金属外壳上蚀刻着扭曲的、模仿稻穗纹理的符文，在摇曳的火把光芒下，如同活物般蠕动。传动轴和齿轮上沾满了泥土与不明生物的粘液，静静地蛰伏在场地中央，像一头等待献祭的钢铁巨兽。
几十名丰穰教徒身披麻布斗篷，兜帽遮蔽了他们的面容，只露出下半张脸——他们的嘴唇以非人的幅度开合，吟唱着诡异扭曲的颂歌。那曲调依稀可辨是粤语童谣《月光光》，但歌词已被篡改得面目全非：
“月光光，照地堂，谷壳入肚变神粮……”
“稻田裂，母神降，血肉丰穰万年长……”
声音低沉、沙哑，仿佛无数稻壳在相互摩擦，汇成一股亵渎神圣的声浪，在空旷的厂房内回荡，冲击着欧阳震华（欧阳胖）的鼓膜。他和搭档阿芬——一位他视为可靠后辈、眼神总是带着一丝坚韧的女性警员——正潜伏在一堆生锈的农机零件后面。他们追踪数名失踪警员和市民的线索，最终指向了这个邪教集会。
欧阳胖的额头沁出冷汗，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眼前景象超越了他作为法医的理性认知。他看到，那些教徒裸露的皮肤上，隐约浮现出类似稻瘟病斑的纹路，颜色暗沉，边缘却透着不自然的金属光泽。
“目标确认，是失踪的警员阿强。”阿芬压低声音，语气冷静得近乎异常，她的手指紧紧扣着配枪，指节泛白。
欧阳震华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心脏猛地一沉。就在那台被改造的收割机前方，一个简陋的祭坛被架起。同僚阿强被剥去了上衣，呈“大”字形绑在两根交叉的、还在滴着黑色机油的金属杆上。他意识模糊，胸膛剧烈起伏，嘴里被塞满了金黄的稻谷，只能发出痛苦的呜咽。更令人头皮发麻的是，他的腹部皮肤上，已经被用某种腐蚀性液体画上了一个复杂的、如同稻穗根系蔓延的图案，图案中心，正对着肚脐的位置，皮肤微微凹陷，泛着不健康的青紫色。
“他们在等什么？”欧阳震华低声问，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窜上。
“等‘母神’的注视达到顶峰。”阿芬回答，她的眼睛死死盯着祭坛，瞳孔深处似乎反射着不属于火把的、一丝微弱的、如同劣质金属般的光芒，“根据截获的教义，当月光透过厂房顶棚的破洞，恰好照在祭品腹部的‘圣印’上时，仪式就必须开始。”
就在这时，一缕惨白的月光，如同精准的探照灯光柱，穿透了厂房屋顶的裂隙，不偏不倚地打在阿强腹部的图案上。那青紫色的皮肤在月光下，竟然开始微微蠕动，仿佛下面有无数细小的虫子在孵化。
颂歌声陡然拔高，变得狂热而尖锐。
为首的祭师，一个身形佝偻、披着缀满干枯稻穗斗篷的老者，高举一把锈迹斑斑但刃口被打磨得异常锋利的镰刀——那并非传统农具的弧形，而是带着锯齿和诡异的倒钩，更像某种亵渎的刑具。
“时辰已到！以血肉为壤，播撒母神之恩赐！愿腐烂孕育新生，愿枯骨化为沃土！丰穰！丰穰！”
祭师嘶哑地吼叫着，将镰刀指向阿强。
两名强壮的教徒上前，一人粗暴地扯掉了塞在阿强嘴里的稻谷，另一人则按住他挣扎的双腿。阿强发出凄厉的惨叫，但这声音迅速被教徒们更加狂热的吟唱淹没。
祭师走到收割机旁，猛地拉下一个操纵杆！
“嗡——嘎吱——！”
巨大的收割机并非启动引擎，而是其内部传来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仿佛生锈了几个世纪的齿轮被强行转动。连接在收割机头部、那原本是切割禾秆的锋利刀刃组，此刻缓缓抬起，对准了被绑缚的阿强。刀刃上沾满了暗红色的污垢和细碎的、类似植物纤维的物质，在月光下泛着冷冽的邪光。
“不！住手！”欧阳震华再也无法忍耐，他猛地从藏身处跃出，举枪对准祭师，“警察！全部趴下！”
几乎同时，阿芬也冲了出来，她的动作迅捷如猎豹，枪口稳稳指向教徒密集的方向。
现场瞬间一静，只有收割机部件运转的“嘎吱”声依旧。
祭师缓缓转过身，兜帽下的阴影中，两点浑浊的、如同陈旧稻谷颜色的光芒亮起，他发出嗬嗬的怪笑：“警察？秩序的肥料……正好，见证新生吧！”
他猛地一挥手！
那抬起的收割机刀刃，并非依靠机械动力，而是被一股无形的、充满恶意的力量驱动，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猛地向阿强的腹部划去！
“砰！砰！”欧阳震华果断开枪，子弹击中祭师的胸膛，却发出了击中朽木的闷响，祭师只是晃了晃，伤口处没有流血，反而飘出几缕带着霉味的尘埃。
晚了！
锋利的刀刃精准地划开了阿强腹部的皮肤，没有大量鲜血喷涌，只有暗红色的、粘稠如泥浆的液体缓缓渗出。阿强的惨叫戛然而止，眼睛瞪得几乎裂开，生命的光彩迅速流逝。
更恐怖的一幕发生了。
祭师从怀中掏出一个陶罐，里面装着的并非普通稻种，而是一种颜色暗金、表面布满细微孔洞、仿佛在自主呼吸的怪异谷粒。他抓起一把，口中念念有词，然后将这些“稻种”猛地塞入阿强被剖开的腹部伤口之中！
“以尔之血肉，哺育神之种！生长吧！丰穰吧！”
那些稻种一接触到温热的血肉和那暗红色的粘液，立刻像活物般蠕动起来，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汲取着养分，细小的、苍白中带着金属色泽的根须迅速扎入内脏，而嫩芽则穿透肌肉和皮肤，开始疯狂滋长！
阿强的身体剧烈地抽搐着，他的喉咙里发出“咯咯”的、非人的声响，瞳孔彻底放大、失去焦点。在他的腹腔内，一株畸形的、带着血肉和金属反光的“稻禾”正在迅猛生长，枝叶扭曲，如同挣扎的触手。
欧阳震华被这超越想象的恐怖景象震慑，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阿芬！呼叫支援！控制现场！”他强忍着不适，大声喊道，试图靠近祭坛，看看是否还能挽回阿强的生命，尽管希望渺茫。
然而，他等来的不是阿芬的回应，也不是通讯器的电流声。
而是一股冰冷的、尖锐的触感，抵在了他的颈动脉上。
那触感，他再熟悉不过——手术刀的刀尖。
欧阳震华的身体瞬间僵住。他难以置信地、极其缓慢地转过头。
映入眼帘的，是阿芬那张熟悉的脸。但此刻，那张脸上平日里坚毅可靠的表情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空灵的、带着狂喜和绝对虔诚的冷漠。她的眼神深处，那点金属般的光芒此刻炽亮如星，仿佛倒映着那株正在阿强体内生长的诡异稻禾。
“阿…阿芬？”欧阳震华的声音干涩，大脑一片空白。
阿芬的嘴角微微上扬，勾勒出一个毫无温度的、堪称“慈祥”却又无比扭曲的微笑。她的声音轻柔，却像毒蛇一样钻入欧阳震华的耳膜：
“欧阳医生，别动。”她手中的手术刀稳稳地施加着压力，冰冷的刀锋紧贴着他温热的皮肤，“仪式需要最好的‘壤土’……你的细胞，你的生命力，比这些粗鄙的信徒，甚至比那个垂死的警察，都更加纯净，更加充满活力。你，才是最合适的‘新母体’。”
她凑近了一些，呼吸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如同陈年谷仓般的霉味，低声呢喃，仿佛在分享一个伟大的秘密：
“看啊，欧阳医生，这才是真正的‘丰收’。血肉腐烂，滋养神种，旧的形态在消亡，更完美、更永恒的生命将在尸骸中诞生。母神需要一具能承载祂更多恩赐的容器……而你，宋医生，你是被选中的。”
周围的丰穰教徒们非但没有惊讶，反而齐刷刷地跪下，向着欧阳震华——或者说，向着他即将成为的“母体”——发出了更加狂热的吟唱。那被篡改的《月光光》童谣再次响起，此刻听来，每一个字都充满了无尽的恶意和亵渎：
“月光光，照地堂，谷壳入肚变神粮……”
“新母体，承神浆，万物归一寿无疆……”
欧阳震华感到一阵天旋地转。搭档的背叛，远比邪教的恐怖仪式更让他感到刺骨的寒冷与绝望。他看着阿芬那双不再熟悉的、仿佛被异教教义彻底侵蚀的眼睛，看着祭坛上阿强体内那株仍在疯狂生长的、结合了有机物与无机物特征的诡异稻禾，看着周围那些沉浸在集体癫狂中的教徒……
他明白了，这不仅仅是一场邪教献祭。这是一场入侵，一种试图将生命形态彻底扭曲、将血肉之躯转化为某种非人存在的可怕过程。而他自己，这位曾经用科学和理性解读死亡的法医，此刻正站在这个转化过程的中心，即将成为下一个牺牲品，下一个“壤土”。
阿芬（或者占据了她躯壳的某种东西）的手术刀依旧冰冷，她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对周围的教徒下令：
“准备‘移栽’仪式。母神，将在新的沃土上，得到最丰穰的绽放。”
月光依旧冰冷地照耀着地堂，而那首熟悉的童谣，此刻已成为索命的咒文，缠绕在欧阳震华的心头，预示着无法想象的、血肉与金属交织的恐怖未来。他的专业知识，他的逻辑判断，在这一刻，在绝对的、非理性的疯狂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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