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同浸透了墨汁的厚重天鹅绒,笼罩着黄洲大陆。持续了一整天的惨烈空战终于落幕,天空中只剩下几颗因恐惧而瑟瑟发抖的星星,和地面上无数仍在燃烧的飞机残骸所投射出的、如同鬼火般跳跃的红光。幸存的士兵们,无论是樱花国军还是北约军,都以为可以趁着这短暂的黑暗,获得片刻的喘息,处理伤员,修复工事,或者仅仅是蜷缩在冰冷的散兵坑里,为自己还能呼吸而感谢上帝。
然而,对于北约军“凯恩防线”上的百万官兵来说,这注定是一个无眠之夜。他们所期待的宁静,仅仅持续了不到四个小时。
凌晨两点整,没有预兆,没有警告。
仿佛有一只无形的神之手,将整个北方的地平线,同时点燃。
一万门火炮——这个数字,在战前任何军事演习的沙盘上,都足以被认为是痴人说梦的疯狂臆想——在鬼畜六的一声令下,同时发出了怒吼。
这不是寻常意义上的炮击。这不是为了战术目标进行的精确打击,也不是为了摧毁特定工事的火力准备。这是纯粹的、不讲任何道理的、旨在将一片广袤土地从物理层面和精神层面彻底“格式化”的暴力行为。
75毫米的九四式山炮发出清脆而尖利的啸叫,150毫米的九六式榴弹炮发出沉闷如雷的轰鸣,240毫米的九〇式加农炮发出撕裂大地的咆哮,甚至还有从海军战舰上拆卸下来的、令人望而生畏的460毫米巨炮,它们被固定在特制的铁道列车上,每一次开火,都会让方圆数公里的地面发生一次轻微的地震。
一万门火炮,在长达三百公里的战线上,构成了一道连绵不绝的、由火焰和钢铁组成的瀑布。无数的炮弹,拖着或长或短的尾焰,如同倒飞的流星雨,划破漆黑的夜空,以无可阻挡之势,狠狠地砸向北约军的阵地。
第一批炮弹落地时,整个“凯恩防线”仿佛被投入了沸腾的油锅。
联邦陆军第101空降师的上士迈克·布朗,正和他的战友们挤在一个加固过的钢筋混凝土地堡里。这个地堡是防线的标准配置,一米厚的混凝土墙壁,顶部还覆盖着厚厚的土层和钢板,理论上可以抵御250公斤级航弹的直接命中。然而,当那场“钢铁暴风雨”降临时,迈克才发现,人类在绝对的暴力面前,是何等渺小。
他首先听到的不是爆炸声,而是一种奇怪的、仿佛空气被撕裂的嘶嘶声,由远及近,越来越密集,越来越尖锐,最后汇聚成一种能刺穿耳膜的、令人发疯的噪音。紧接着,大地开始了前所未有的剧烈颤抖。不是摇晃,而是像筛糠一样高频率地震动。地堡里的灯泡瞬间熄灭,只有应急的红色灯光在黑暗中闪烁。灰尘和混凝土碎屑如同雨点般从天花板上落下,呛得人无法呼吸。
然后,爆炸声才姗姗来迟。但那已经不是传统意义上的“爆炸声”了。那是一种连续不断的、没有丝毫间歇的、如同世界末日般的巨大轰鸣。仿佛有一千个雷神,正拿着他们的巨锤,在他们头顶的土地上疯狂地敲击。每一次敲击,整个地堡都随之猛地一沉,迈克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快要被震碎了。他和战友们紧紧地抱在一起,蜷缩在角落里,除了祈祷和咒骂,什么也做不了。
“上帝啊!救救我们!”一个年轻的士兵崩溃了,他抱着头,发出了歇斯底里的尖叫。但他的声音,瞬间就被外面那更为巨大的轰鸣所吞噬,微弱得如同蚊蚋的嗡鸣。
地堡外,早已是一片炼狱景象。
炮弹以前所未有的密度覆盖了每一寸土地。它们接二连三地落下,爆炸,掀起数十米高的泥土、火焰和金属弹片。堑壕在瞬间被夷为平地,铁丝网被炸得支离破碎,那些精心构筑的机枪阵地,连同里面的士兵,被整个地掀飞到空中,然后在下一波爆炸中被撕成碎片。
一发240毫米的重型榴弹,准确地命中了一个连级指挥所。坚固的工事在巨大的爆炸威力面前,如同纸糊的一般被撕开,里面的人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惨叫,就和混凝土、钢筋、地图、电台一起,被高温高压的气浪瞬间分解成了最基本的原子。
那些没来得及躲进地堡的士兵,下场更为凄惨。他们被冲击波活活震死,被横飞的弹片削掉头颅和四肢,或者直接被爆炸的气浪抛到空中。一名士兵被炸断了双腿,他躺在弹坑里,痛苦地哀嚎着,试图用双手爬向最近的掩体。然而,仅仅几秒钟后,一发150毫米炮弹就在他身边爆炸,将他最后的呼喊和残缺的身体,一同埋葬在了滚烫的泥土之下。
这场炮击,不仅仅是物理上的摧残,更是精神上的彻底凌迟。
对于防线上的士兵来说,最可怕的不是死亡本身,而是那种无处可逃、只能被动等待死亡降临的极致恐惧。他们看不到敌人,听不到枪声,他们唯一的敌人,就是头顶那片不断落下死亡的天空。每一秒,都有炮弹在身边爆炸,每一次爆炸,都可能意味着自己或者身边战友的生命走到了终点。时间,在这里失去了意义,每一分钟都像一年一样漫长。
许多士兵的神经在这种极限压力下彻底崩溃。他们有的蜷缩在角落里,大小便失禁,身体不停地抽搐;有的则像疯了一样,不顾一切地冲出掩体,赤身裸体地在炮火中狂奔、嘶吼,直到被一发炮弹炸得无影无踪。这种现象,被后来的军医称为“炮弹休克症”,在这场炮击中,它像瘟疫一样在北约军中蔓延。
炮击持续了一整夜。当天边泛起鱼肚白时,炮火非但没有减弱,反而变得更加猛烈。鬼畜六似乎决心要用炮弹,将这片土地彻底“犁”一遍。
北约军的前沿阵地,已经从地图上被抹去了。曾经的堑壕、地堡和交通壕,变成了一片由无数弹坑连接而成的、如同月球表面般的焦土。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硝烟味、泥土的腥味、以及人体烧焦的臭味。偶尔能看到的,是一些残缺不全的肢体,挂在被炸断的树杈上,或者半埋在翻起的泥土里,无声地控诉着这场屠杀的残酷。
而这,仅仅是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