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
宋钰一直在铺子里等到客人散尽,铺子打烊才等到迟迟而归的魏止戈。
自开始留宿在宋家铺子的这些日子以来。
他并非只待在店里当一个伙计。
这白天夜里,没少独自出行。
宋钰从不询问,只要他不将麻烦带回来,一切随意。
哄着柳柳和孟氏先归了家,宋钰关上了店门,在外面挂了打烊的牌子。
拉开桌边长凳,“坐吧。”
魏止戈安静坐下,他道:
“清欢到了吧。”
宋钰点头,“今天晚上他会过来,届时你可以与我们同行一道进京。
也可借此,被清欢招募成为他的幕僚门客。”
魏止戈点头,他透过那鹿皮面具看着宋钰:
“京中不比这边关之地,把周身的匪气收一收,忍耐些日子。
待进宫觐见之后,你可寻个借口带家人离开。
身份也好,金银也罢,总归能顾你一世无忧。”
宋钰笑着问:
“现在还把我往外推呢?那你告诉我下一任皇帝是谁?
我若是满意,便走。”
魏止戈颇觉无奈,“世事无常,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无人知晓。
你又何必趟这趟浑水呢?”
“浑水?”宋钰看着他,“我不是已在其中了?”
魏止戈被怼的哑口无言,恰时门外响起敲门声。
宋钰起身,“给你那外甥端一碗咱们的串串儿吧。”
她特意让柳柳留了一锅,如今还在灶上煨着。
敲门的是郑远,清欢站在他身旁,背着手面上神色淡然。
“进来吧。”
宋钰错身,清欢先一步进了铺子,郑远则是冲着宋钰绽放出一个大大的笑来,
“嗯,真香!
每次过来这串串儿的香味都能飘出百米开外。
我一直没机会尝一尝。
宋钰,你也给我来一碗呗。”
“行。”宋钰在他身后将门关上,冲着后厨道:
“秦晏,再给郑远加一碗,且等着呢!”
郑远脸上的笑意瞬间收敛,“那什么,哪里需劳烦秦郎君,我自己来,自己来!”
说罢,已经麻溜的向后厨跑去。
清欢目光在铺子里溜了一圈儿,这才在桌旁坐下。
他看向后厨方向,“铺子里还有其他人?”
宋钰点头,“一个无家可归之人,留下来做个伙计。”
“可……”
“先吃些东西,吃饱了再说。”
清欢正要说些什么,被宋钰打断。
很快,郑远就端着一碗拌好的串串儿小跑了过来。
宋钰将一碟子辣油推到他面前,“能吃辣不?尝尝。”
谢远赶忙道谢,往自己碗里倒了些。
一旁的清欢自然也闻到了串串儿的香味,默默看了郑远一眼。
郑远那筷子刚要送到嘴里又默默的放了下来。
“小,小郎君,您不吃猪血,这份里面放了些……”
清欢看了他一眼,“出息,吃罢。”
“哎!”郑远赶忙点头。
抱着碗正要开动,魏止戈端着两个碗从后厨走了出来。
一碗放到了宋钰面前,一碗放到了清欢面前。
并十分熟稔的给宋钰的碗中浇了一勺辣油,“可够?”
宋钰点头。
一旁的清欢却愣住了。
他原本还诧异眼前这个戴着面具的男人为什么会给他一种十分熟悉的感觉。
可这个声音却仿佛一记惊雷直直向他劈了下来。
他突然伸手抓住了魏止戈的手臂,目光灼灼的盯着那面具下的眼睛。
“小舅舅?”
魏止戈嘴角上扬,“先吃些东西,一会儿再聊。”
只一句话,清欢那原本带着怀疑一双眼,瞬间红透。
直看了魏止戈半晌,突然抬手给了身旁正埋头干饭的郑远一巴掌。
“你一直都知道对不对!”
郑远险些一头扎进碗里去,他委屈道:
“小郎君,这也不是我硬要瞒着的,是少主他……”
这抱怨的话还没说完,又被清欢扬起的拳头压了下去。
“行了,咱们去旁边吃去。”
宋钰拉着郑远换了个桌子,也给舅甥两个让出了谈话的空间。
……
去年离京时,新年刚过,冰寒犹在。
回来时,却是完全变了模样,五月是草木疯长的季节。
河道两侧是翠绿的山峰树林,是田间初成的麦浪和弯腰除草的农人。
天蓝的透亮,云蓬松如絮。
宋钰在船头的甲板上铺了个垫子,一家人围坐一处,一边吃着中饭,一边享受着温和的阳光和惬意的微风。
宋钰这等平民入京,咏安府是需要派遣官员随行庇护的。
这一路上自然也有船上厨娘给做的饭食。
只是那味道确实差强人意,这一两顿还行,吃多了便会觉得味同嚼蜡。
一家人干脆自己起锅做饭。
这一路上每逢渡口停泊,便要下去采买一二。
倒也让无趣的行船路上多了些活动。
孟氏环视一圈儿,却只能看到船员和站在船舱处的护卫。
“说起来,自上了船,就鲜少再见到秦晏了。”
原本还想着,秦晏虽毁了容,但人确是不错的,若是能撮合撮合让其入赘家中,也是不错的。
却不想,这才刚离开咏安府,这人就另投他处。
这一路以来,宋钰几人除了一开始登船时见到过清欢一面,之后便鲜少再见到两人。
就算偶尔得见也不过匆匆一面。
孟氏和柳柳不知道宋钰和清欢相识,并不觉得如何。
反而宋钰自己,却能清楚的感觉到,他们在刻意的回避。
除了偶尔十分官方的询问一声吃住是否得宜之外,再没其他。
以至于一些全程护送的咏安府官员,在得见此番情形之后,都有种当初是自己会错意的感觉。
毕竟,一个皇家贵胄,怎么可能看上一个乡村野妇。
宋钰捏着个鸡翅膀啃得正香,解释道:
“他本就不是咱们家的人,之前留在咏安府也是临时无处可去。
眼下得崇安王青眼能去身边做事,那是好事儿。
总比在咱们铺子里当一辈子活计强吧。”
“这倒是。”孟氏不得不点头承认。
那秦晏又没卖给自己家,虽说人家在铺子后面住着,可不但帮忙看店了甚至日常也常有帮忙。
他们也没给人开过一铜板的工钱。
本来就是借住的关系,如今能有个好出处,理应是要恭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