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窝头渣混着尘土味在喉间摩擦,林枫却品出了一丝计划的雏形。归云庄的夜香车,那熏天的臭气,那被所有人避之不及的特性,正是绝佳的掩护。那个佝偻的老头,是通往高墙内的一把不起眼,却可是关键的钥匙。
接下来的两天,林枫没有再去听雨阁或归云庄附近窥探。他像一个真正扎根于此的老乞丐,熟悉着这片贫民窟的每一个角落,摸清了那夜香老头每天凌晨固定的路线和时间。他甚至在老头常歇脚的一个避风处,“偶遇”了几次,每次都只是默默地坐在不远处,偶尔分享一点不知从哪里捡来的、更不堪的食物碎屑,并不多言。
起初,老头还带着警惕,但几次下来,见这老乞丐只是沉默呆坐,并无恶意,也就渐渐放松了。在这底层挣扎的世界里,这种无言的、互不打扰的“陪伴”,有时反而能消弭戒心。
第三天凌晨,天色未明,寒气刺骨。林枫估摸着时间,提前来到了夜香车必经之路的一个拐角暗处。他今天没有拄棍,而是将身体蜷缩在一堆废弃的竹篓和破布里,气息收敛到了极致。
“吱吱嘎嘎”的车轮声由远及近,伴随着老头的咳嗽和骡子粗重的鼻息。
就在骡车即将经过拐角的刹那——
“噗通!”一声闷响,伴随着一声压抑的、苍老的痛哼。
林枫“恰好”从暗处的废弃物堆里“摔”了出来,倒在路中央,正好拦在骡车前面,抱着一条腿,痛苦地蜷缩着,嘴里发出微弱的呻吟。
老头吓了一跳,赶紧勒住骡子,骂道:“哪个天杀的不长眼?!摔死也别挡老子道啊!”他举着昏暗的气死风灯凑近一看,竟是前几天那个沉默的老乞丐。
“是……是你?”老头皱紧眉头,看着林枫抱着腿痛苦不堪的样子,又看看天色,“你……你没事吧?能起来不?我这还要赶着出城呢!”
林枫抬起浑浊的眼睛,脸上满是痛苦和哀求,沙哑道:“老哥……对不住……腿,腿好像摔断了……动,动不了……”他演技逼真,额角甚至逼出了几滴冷汗(得益于内息轻微刺激穴道)。
老头犯了难。把这老乞丐丢在这里?看他那样子,怕是真动不了了,这天寒地冻的,说不定就冻死了。可带着他?这满车的秽物……
林枫适时地“虚弱”道:“老哥……行行好,拉,拉我一段,到……到前面城根下就成……我,我那里有个破窝……求你了……”他眼神里的绝望不似作伪。
老头看看天色,再耽误下去,误了出城倾倒的时辰,回去少不了挨骂受罚。他跺了跺脚,啐了一口:“真他娘是晦气!算了算了,上来吧!就拉到城根,你自己爬回去!”
“谢……谢谢老哥……”林枫“感激涕零”,在老头的搀扶(或者说拖拽)下,艰难地爬上了骡车,缩在车辕靠近老头的一侧,尽量避开那些污秽的木桶。一股难以形容的恶臭瞬间将他包裹。
老头骂骂咧咧地重新赶车,速度比平时快了些。
林枫蜷缩着,抱着“伤腿”,目光却透过低垂的眼睑,飞快地扫视着沿途。他在记忆路线,观察可能的哨卡和巡逻规律。
快到城门时,守门的兵丁远远闻到味道就捏着鼻子躲开了,只是象征性地喊了一句:“老臭头,今天怎么还带了个伴儿?”
老头没好气地回道:“撞上个倒霉催的老乞丐,摔断了腿,顺道捎一段!”
兵丁也懒得细看,挥挥手让他们赶紧过去。
出了城,老头将林枫放在约定的城墙根下,催促道:“到了到了,快下去!真他娘的倒霉!”
林枫千恩万谢,动作“艰难”地爬下车,靠在冰冷的城墙根下,看着骡车吱吱嘎嘎地远去,消失在黎明前的黑暗中。
他脸上的痛苦瞬间消失,眼神恢复清明。虽然过程不甚雅观,但第一步成功了。他确认了路线,摸清了城门盘查的松懈,更重要的是,与那夜香老头建立了初步的、带着一丝“人情”的联系。
他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在城墙根下一直待到天色大亮,才拖着“伤腿”,慢慢挪回破屋。他知道,不能急于求成,需要让这件事“沉淀”一下。
果然,第二天凌晨,当林枫再次“恰好”出现在老头歇脚处附近时,老头看见他,虽然还是骂了一句“晦气”,但眼神里的疏离感少了一些。
“腿好了?”老头瞥了他一眼。
“还……还疼,能挪动点了……”林枫沙哑道,递过去一小块用油纸包着、不知从哪里弄来的、相对干净的熟肉干,“老哥,昨天……多谢了。”
老头愣了一下,看着那块肉干,喉结滚动了一下。对于他们这种人,一块肉干已是难得的美味。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过去,塞进怀里,嘟囔道:“算你小子还有点良心。”态度明显缓和了不少。
林枫没有再多说,只是默默地坐在不远处。
此后几天,林枫时而“偶遇”,时而送上一点微不足道但对方急需的小东西——一块挡风的破麻布,一小撮能驱寒的劣质烟叶。他始终保持着沉默和距离,但那种小心翼翼的“报答”,逐渐消磨着老头的戒心。
时机渐渐成熟。
这天凌晨,寒风凛冽,老头咳嗽得比以往更厉害了些。林枫“适时”地出现,手里提着一个破瓦罐,里面是他用捡来的干柴和偷来的井水烧开的热水。
“老哥,天冷,喝口热的驱驱寒。”他将瓦罐递过去。
老头冻得嘴唇发紫,接过瓦罐,感受着那点微不足道的暖意,再看林枫那单薄破烂的衣衫和“尚未痊愈”的腿,心中某处似乎被触动了一下。
“唉……”老头叹了口气,喝了几口热水,身子暖和了些,话也多了起来,“这鬼天气……这伺候人的活计,真不是人干的……”
林枫默默听着,没有插嘴。
老头絮叨了一会儿,忽然压低声音道:“老乞丐,看你也是个实在人……跟你说个事,我们庄子里,最近好像在偷偷招杂役,特别是后园那边,要身家清白、手脚麻利、最好……最好是没什么亲人牵挂的。”他意味深长地看了林枫一眼,“我看你这样子,孤身一人,要是腿脚利索了,倒是可以去试试……总比在这里冻死饿死强。”
林枫心中一震,面上却露出惶恐和卑微:“老哥说笑了,我这样子……庄子里哪能看得上……”
“嘿,后园那活,又脏又累,见不得光,正经人谁愿意去?”老头嗤笑一声,“就是图个便宜、听话、嘴巴严。你这样的,正好。”
林枫“犹豫”了片刻,小心翼翼地问道:“那……老哥能引荐一下?我……我啥都能干,只要给口饭吃……”
老头打量了他几眼,似乎在权衡,最终点了点头:“成,看在你小子还算懂事的份上。明天这个时候,你还在这儿等我,我带你去见见管后园杂事的刘管事。不过丑话说在前头,成不成,看你自己的造化,进去了,是福是祸,也怨不得别人。”
“是是是,多谢老哥!多谢老哥!”林枫连连作揖,脸上堆满了感激。
老头摆摆手,赶着车走了。
林枫站在原地,看着骡车消失在黎明前的黑暗中,眼中的卑微和感激瞬间褪去,只剩下冰冷的锐利。
归云庄的后园……果然有问题。需要身家清白(易于控制)、手脚麻利(可能涉及体力活或特殊任务)、没有亲人牵挂(灭口无后患)的杂役。
这几乎是为某些见不得光的勾当量身定制的条件。
秽土藏锋,他已借这最污秽的渠道,摸到了那扇紧闭的门边。
明天,他将以一个新的身份,踏入这片龙潭虎穴。等待他的,将是未知的险境,还是揭开秘密的契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