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台观的钟声突然急促地响起，“咚、咚、咚”，撞碎了山坳里的宁静。老道引着楚昭四人穿过大殿后的耳房，推开一面不起眼的石墙，露出个仅容一人通过的洞口，里面黑黢黢的，隐约能听到滴水声。
“顺着石阶往下走，走三百六十级，会看到三道岔口。”老道往楚昭手里塞了盏青铜灯，灯座上刻着天马纹，“选中间那道，尽头是凉州城的粮仓密道。记住，灯不能灭，地宫深处有瘴气。”
兰珠握紧怀里的紫檀木盒，指尖冰凉：“道长，您怎么办？”
“我守在这里，给你们争取时间。”老道捋着白须，目光落在大殿的青铜天马像上，“这雷台观，也该发挥点用处了。”他从袖中摸出个火折子，递给赵将军，“将军，烦请您带着弟兄们守住山门，拖延片刻就好。”
赵将军抱拳：“道长放心！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就不让叛军进观！”
楚昭最后看了眼老道，他正往青铜天马像前的香炉里撒着什么，火星“噼啪”作响，散出奇异的香气。“走！”他低喝一声，率先钻进洞口，兰珠、楚明、小石头紧随其后，青铜灯的光晕在狭窄的通道里摇晃，将他们的影子钉在潮湿的石壁上。
石阶又陡又滑，长满了青苔。楚明走得急，脚下一滑，楚昭回身扶住他，才发现孩子的小脸煞白，嘴唇发颤。“别怕，”楚昭把青铜灯递给他，“拿着灯，跟着我走，就像在戈壁上赶夜路一样。”
楚明点点头，紧紧攥着灯杆，黄铜的凉意顺着掌心传来，倒让他镇定了些。小石头走在最后，时不时回头看，石壁上的凿痕越来越密，有些地方还刻着太阳图案——是守陵人的标记，看来这地宫也是他们修的。
走了约莫一炷香，果然看到三道岔口。左边的通道飘着白雾，右边的隐约有风声，中间的则黑漆漆的，深不见底。楚昭想起老道的话，举灯往中间走，刚迈两步，就听到身后传来“轰隆”一声，回头一看，入口的石阶塌了——老道封死了退路。
“他是为了不让叛军跟着进来。”兰珠低声说，声音里带着哽咽。
楚昭没说话，只是加快了脚步。地宫深处的空气越来越浑浊，带着股铁锈和腐烂的味道，青铜灯的火苗忽明忽暗，像随时会熄灭。走了没多久，前方突然出现一片水洼，水面泛着绿光，倒映着他们的影子，仔细看，影子后面似乎还跟着个模糊的轮廓。
“有东西跟着我们。”小石头突然停下，从怀里掏出那枚鹰形木雕，木雕遇水渗出暗红色的纹路，像在流血，“是影子！归墟的影子追来了！”
楚昭想起绿洲溶洞里的毒藤，握紧了弯刀：“别碰水，绕着走！”
四人贴着石壁，小心翼翼地绕过水洼。刚走到一半，水面突然翻起巨浪，无数条漆黑的藤蔓从水里钻出来，像毒蛇一样朝着他们扑来，藤蔓上的倒刺闪着寒光。
“用灯！”楚昭想起老道的话，将青铜灯举过头顶。天马纹在灯光下亮起红光，藤蔓一碰到光晕，立刻像被火烧了一样缩回去，在水面留下焦黑的痕迹。
“快走！”兰珠拉着楚明往前冲，楚昭举灯护在后面，小石头则用木棍拍打靠近的藤蔓。好不容易冲出藤蔓的包围，四人都松了口气，却发现青铜灯的油快见底了，火苗越来越小。
“省着点用。”楚昭用布罩住灯口，只留一道缝隙，“前面应该快到了。”
又走了半个时辰，通道突然变得开阔，前方出现一丝微光，还传来隐约的呐喊声。“是粮仓的方向！”楚昭精神一振，加快脚步。
跑出密道时，他们正站在一座巨大的粮仓里，空气中弥漫着麦香。几个粮官打扮的人看到他们，吓了一跳，其中一个认出了楚昭身上的兵符拓本残角（赵将军给的信物），慌忙行礼：“可是楚小哥？巡抚大人让我们在这儿等您！”
“城里怎么样了？”兰珠急切地问。
粮官的脸色暗了下去：“叛军攻进西门了，正在巷战。巡抚大人带着亲兵守在知府衙门，让我们无论如何也要把兵库图送到军械库，那里有前朝留下的火炮，有图才能启动！”
军械库在城中心的钟楼附近，离粮仓隔着三条街，现在到处都是叛军，根本过不去。楚昭看向粮官：“有别的路吗？”
“有！”粮官指着粮仓角落的一扇小门，“这门通往后街的酒坊，酒坊的地窖能通到钟楼底下，只是……”他犹豫了一下，“酒坊已经被叛军占了，里面全是蝎尾帮的人。”
“我们走！”楚昭没有丝毫犹豫，“兵库图不能等。”
兰珠把紫檀木盒塞进怀里，用布条缠在腰上，确保不会掉落。小石头从粮官手里要了把匕首，藏在袖中。楚明紧紧跟着楚昭，手里的青铜灯虽然油不多了，却依旧亮着，像个小小的信念。
推开酒坊的小门，一股浓烈的酒气扑面而来，夹杂着血腥。院子里横七竖八地躺着几具尸体，有叛军的，也有酒坊伙计的。楚昭示意大家蹲下，贴着墙根往地窖的方向挪。
正房里传来划拳声和大笑，显然叛军在庆祝。楚昭看到地窖口就在厨房后面，被一个大水缸挡着。他对兰珠使了个眼色，兰珠会意，捡起块石头往院外扔去，发出“哐当”一声。
“谁？！”正房里的叛军立刻警觉起来，几个人提着刀走了出来，往院外查看。
趁这功夫，楚昭赶紧搬开水缸，打开地窖门。“快进去！”他压低声音，兰珠、楚明、小石头依次钻进地窖，他刚要跟着下去，就听到身后传来怒喝：“在那儿！”
楚昭回头，只见一个满脸横肉的叛军举着刀冲了过来。他来不及细想，翻身跳进地窖，顺手将水缸推回去挡住门口，只听“哐当”一声，刀砍在缸上，震得他手臂发麻。
地窖里一片漆黑，只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和上面的怒骂声。楚昭摸索着找到油灯，点燃后才看清，地窖里堆满了酒坛，中间有个狭窄的通道，通往更深处。
“往里面走。”楚昭提着油灯，小心翼翼地穿过酒坛。通道尽头是个斜坡，往上延伸，隐约能听到钟楼上的钟声——是巡抚衙门在召集兵力。
爬到斜坡顶端，推开一块松动的石板，正好看到钟楼的底座。外面枪声、喊杀声此起彼伏，火光映红了半边天。一个亲兵打扮的人看到他们，惊喜地喊道：“楚小哥！你们可来了！巡抚大人在上面等你们！”
四人跟着亲兵爬上钟楼，顶楼的平台上，巡抚正举着望远镜观察战况，他约莫五十多岁，穿着铠甲，脸上沾着烟灰，却依旧眼神锐利。看到楚昭，他立刻放下望远镜：“兵库图带来了？”
兰珠解下腰间的紫檀木盒，递了过去。巡抚打开盒子，仔细看了看兵库图，松了口气：“太好了！有这图，就能启动军械库的火炮了！”他对亲兵下令，“按图上的标记，立刻去军械库，把‘震天雷’架起来，瞄准西门！”
亲兵领命而去。楚昭走到窗边，往下望去，叛军正在疯狂地攻城，西门的城楼已经燃起了大火，守城的士兵虽然奋勇抵抗，却渐渐不支。
“叛军的首领是谁？”楚昭问。
“是前凉州知府，李嵩。”巡抚的声音带着愤怒，“他早就和蝎尾帮勾结，暗中招兵买马，就等兵库图到手，好自立为王。”
楚明突然指着远处：“哥！你看那是什么？”
楚昭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只见叛军阵中升起一面黑旗，上面绣着个巨大的蝎子，旗下站着个熟悉的身影——哈桑！他居然没死，还成了叛军的头目！
“还有波斯少年！”兰珠喊道，指着哈桑身边的人，正是被俘虏的波斯少年，他似乎被胁迫着，正对着城楼指指点点。
楚昭的心沉了下去。波斯少年熟悉军械库的位置，肯定是在给叛军指路！
“不好！他们要去军械库！”巡抚也发现了，“快！我们下去支援！”
众人刚要下楼，就听到楼下传来激烈的打斗声，紧接着是亲兵的惨叫。哈桑带着叛军冲上来了！
“守住楼梯！”巡抚拔出佩刀，和楚昭背靠背站着，“楚小哥，你带着图从钟楼的密道走，去军械库！这里有我顶着！”
“大人……”
“别废话！”巡抚怒吼道，“火炮能不能启动，关系到全城百姓的性命！快走！”
兰珠拉着楚昭：“我们走！不能让大人白白牺牲！”
楚昭看了眼奋勇抵抗的巡抚，又看了看身边的楚明和小石头，咬了咬牙，跟着兰珠钻进钟楼的密道。密道比雷台观的地宫更窄，只能匍匐前进，外面的喊杀声、枪声、爆炸声像闷雷一样在头顶滚动。
爬了约莫一炷香，终于看到出口的光亮。楚昭推开石板，发现自己正站在军械库的后院。里面一片混乱，几个叛军正试图撬开兵器架，守库的士兵寡不敌众，已经倒在了血泊中。
“住手！”楚昭大喊着冲过去，挥刀砍倒两个叛军。兰珠搭箭射倒一个，小石头则趁乱推倒了旁边的火药桶，浓烟瞬间弥漫了整个院子。
军械库的正房里传来波斯少年的声音：“快！按我说的位置挖，下面就是火炮的机关！”
楚昭心里一紧，冲进正房，只见波斯少年被绑在柱子上，嘴里塞着布，一个叛军头目正指挥着手下挖地。看到楚昭，波斯少年的眼睛亮了，拼命地扭动着，示意他看墙角的暗格。
楚昭会意，假装和叛军缠斗，慢慢靠近墙角，突然挥刀砍断吊着油灯的绳子，油灯掉在地上，点燃了洒出的灯油，火立刻蔓延开来。
“着火了！快救火！”叛军们慌了神，纷纷去扑火。楚昭趁机冲到暗格前，按照兵库图上的标记，转动里面的转盘。只听“咔咔”几声，地面突然裂开，露出一门巨大的火炮，炮身上刻着“震天雷”三个大字。
“找到了！”楚昭兴奋地大喊。
就在这时，哈桑带着叛军冲了进来：“把图交出来！”
楚昭将兵库图塞进炮身的凹槽里，按照图上的指示调整角度，炮口正好对准西门的方向。“兰珠！点火！”
兰珠捡起地上的火把，毫不犹豫地伸向火炮的引线。引线“滋滋”地燃烧起来，冒出火星。
“不！”哈桑发疯似的冲过来，想阻止他们。
楚昭一把将兰珠推开，自己则死死按住炮身。引线烧到了尽头，“轰”的一声巨响，火炮喷出熊熊火焰，一颗巨大的炮弹呼啸着飞出军械库，朝着西门飞去。
外面传来惊天动地的爆炸声，紧接着是叛军的惨叫和守城士兵的欢呼——炮弹击中了叛军的火药库！
哈桑绝望地看着楚昭，突然从怀里掏出把匕首，朝着他刺来。楚昭侧身躲闪，却被他划伤了胳膊，旧伤新伤一起发作，疼得他眼前发黑。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波斯少年不知何时挣脱了绳索，扑过来抱住哈桑的腿。哈桑猝不及防，被他绊倒在地，楚昭趁机挥刀砍中他的肩膀，叛军们见头目受伤，又听到外面传来溃败的呐喊，纷纷扔下武器逃跑。
军械库终于安静下来，只剩下燃烧的火焰和彼此的喘息声。波斯少年瘫坐在地上，看着楚昭，嘴唇动了动，却没说出话来。
楚昭走到他面前，伸出手：“起来吧。”
波斯少年愣住了，随即握住他的手，慢慢站起来，眼里含着泪：“对不起……”
“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楚昭看着窗外渐渐平息的战火，“凉州保住了。”
兰珠走过来，递给楚昭一块布条，让他包扎伤口。楚明和小石头也凑了过来，脸上带着劫后余生的笑容。
天边渐渐泛起鱼肚白，第一缕阳光透过硝烟，照在凉州城的钟楼上，将那面残破的龙旗染成了金色。巡抚带着士兵们清理战场，百姓们从躲藏的地方走出来，看着满目疮痍的城市，却没有哭泣，只是互相搀扶着，开始收拾残局。
楚昭站在军械库的门口，看着这一切，突然觉得所有的牺牲都是值得的。守陵人的使命完成了，父亲的遗愿也实现了。他回头看了看兰珠、楚明、小石头和波斯少年，他们的脸上都带着疲惫，却洋溢着希望。
“接下来去哪？”兰珠问。
楚昭笑了笑，指着东方：“先回镇上看看，然后……去西域，看看波斯少年说的会唱歌的沙漠。”
楚明欢呼起来，手里的铜铃被风吹得叮当作响。小石头也露出了笑容，波斯少年拍着楚昭的肩膀，眼里满是感激。
远处的雷台观方向，隐约传来钟声，悠扬而肃穆，像是在为牺牲的人送行，也像是在迎接新的黎明。楚昭知道，他们的故事还没结束，前路或许依旧有风雨，但只要彼此扶持，就没有什么能阻挡他们前行的脚步。
而那盏在地下宫里燃尽了油的青铜灯，此刻正静静地躺在军械库的角落，灯座上的天马纹在晨光中闪着微光，仿佛在预示着，属于他们的传奇，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