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密林里钻了约莫一个时辰，脚下的落叶厚得能没过脚踝，踩上去“噗嗤”响，像踩在棉花上。林风正低头看着脚底下的路，耳边的风声突然变了调——刚才还乱糟糟的“勾魂声”一下子清晰起来，像有人拿着喇叭在耳边喊。
“小风……是爷爷啊……”
这声一出，林风的头皮“嗡”地炸了。是爷爷的声音，没错！带着点喘，还有点哭腔，听得人心里头发揪。他猛地抬头，四处张望，可周围只有密密麻麻的树，连个人影都没有。
“火好烫……”声音更近了，像是从树杈上飘下来的，带着股焦糊味，“你快来救我……铁链锁得太紧了……爷爷快被烧死了……”
林风的脚步“噌”地顿住，浑身的血像被冻住了。他看见前面的树影突然扭曲起来，像被揉皱的纸，然后“哗啦”一下散开——熟悉的老宅阁楼就在眼前，木窗棂被烧得“噼啪”响，火苗从屋顶窜出来，红得吓人。
阁楼里，爷爷被铁链捆在柱子上，头发被火燎得焦黑，脸上全是烟灰，正对着他拼命挥手，嘴张得老大，像是在喊“救命”，可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只有绝望的眼神，直勾勾地盯着他。
“爷！”林风脑子一热，拔腿就要往前冲，胳膊却被死死攥住，疼得他差点跳起来。
“是幻觉！”陈雪的声音带着哭腔，指甲几乎嵌进他的肉里，“别看！别信！”
她的手劲大得吓人，林风被拽得一个趔趄，视线从阁楼移开的瞬间，眼前的景象“唰”地碎了——哪有什么着火的阁楼，前面还是那片密不透风的树林，只是地上的落叶被风吹得打旋，像团跳动的火苗。
林风这才喘过气来，后背的冷汗把衣裳都浸透了。他低头看了看手腕，不知啥时候多了几道红痕，细细的，像被火燎过似的，火辣辣地疼。
“刚才那是……”他的声音还在发颤，脑子里全是爷爷被火烧的样子，心口堵得像要炸开。
陈雪没说话，只是死死盯着前方，脸色白得像纸，嘴唇抿得紧紧的，握着匕首的手在发抖，指节都泛了白。
林风顺着她的视线往前看，这一看，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陈雪的眼前，哪是什么树林？分明是一片血泊，红得发黑，漫过脚脖子，黏糊糊的，像是刚泼上去的。血泊里倒着几个模糊的人影，看不清脸，只能看出有人穿着奶奶常穿的蓝布褂，有人戴着爹生前最爱戴的草帽。
一个穿红衣的狐仙蹲在人影旁，毛色红得像血，正用爪子撕扯着什么，动作狠得吓人，血腥味顺着风飘过来，腥甜中带着股腐味，直往人鼻腔里钻。
“奶奶……爹……”陈雪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眼泪顺着脸颊往下掉，砸在地上的落叶上，晕开一小片湿痕。她往前挪了半步，像是想冲过去，可腿软得厉害，差点跪在地上。
林风突然想起爷爷日记里的话，那本被他埋在槐树下的老日记，其中一页写着：“落马坡的幻阵，能勾起人心里最深的怕，你越怕啥，它越给你看啥……”
他这才明白过来，刚才的火，眼前的血泊，全是这阵仗搞的鬼，专挑人心里最疼的地方戳。
“陈雪！那不是真的！”林风抓住她的肩膀，使劲晃了晃，“你看清楚！那是假的！”
他把自己手腕上的红痕凑到她眼前：“你看！我刚才也着了道，这伤是假的，你眼前的也是假的！”
陈雪的眼神还是直勾勾的，像是没听见。林风急了，抬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又怕伤着她，只能用尽力气喊：“你奶奶的日记！你不是说要听她的话，好好活着吗？她要是看见你这样，该多心疼！”
“日记”两个字像是钥匙，陈雪的身子猛地一颤。她死死闭上眼睛，睫毛抖得像筛糠，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慢睁开。
眼前的血泊不见了，红衣狐仙也没了踪影，只有一棵老松树杵在那儿，树干上布满了狰狞的疤痕，深一道浅一道的，像是被什么东西抓过，远远看着，倒真像被撕碎的人影。
“呼……”陈雪松了口气，腿一软，差点坐在地上，林风赶紧扶住她。
她靠在林风怀里，浑身还在抖，眼泪把他的衣裳都打湿了：“刚才……刚才太真了……我好像真的闻见血腥味了……”
“是阵仗捣的鬼。”林风拍着她的背，自己的心跳也快得像要蹦出来，“它能仿声音，仿样子，连味儿都能仿，就是想让咱乱了方寸。”
他想起爷爷的幻象，想起那灼烧般的疼，突然明白过来——这幻音阵不止能勾魂，还能把人心里的恐惧变成真真切切的感受，你怕火燎，它就给你烧痕；你怕血腥味，它就给你送味儿，比单纯的幻觉狠多了。
“得赶紧破阵。”林风扶着陈雪站起来，往四周看了看。刚才那道黄光早就没了影，不知道是跑远了，还是躲在暗处看他们笑话。周围的树还是那些树，可仔细看，树干上的红漆眼睛好像更多了，密密麻麻的，连树枝上都画满了，盯着他们的眼神像是在笑。
“往哪走？”陈雪擦了擦眼泪，把匕首握得更紧了，虽然声音还有点抖，可眼神里的怯意少了不少。
林风摸了摸脖子上的玉佩，还是烫，可没刚才那么吓人了，像是在说“危险，但能应付”。他想起爷爷说过，对付幻阵，不能跟着眼睛和耳朵走，得信自己的心。
“往哪走都行。”林风拽起她的手，随便选了个方向，“只要别停，别信那些乱七八糟的，总能走出去。”
刚走没两步，耳边又响起声音，这次是村里的张大爷，喊着“你奶奶病危了，快回去”；眼前的树影又开始晃，变成奶奶躺在病床上的样子，脸色蜡黄，气若游丝。
林风的心猛地一揪，脚差点停下，可陈雪攥了攥他的手，他立刻反应过来——又是幻觉！
“别回头。”他低声说，既是告诉陈雪，也是告诉自己。
两人互相拽着，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走，不管耳边是亲人的哭喊声，还是鬼怪的嚎叫声，不管眼前是火海还是血泊，眼睛都盯着脚下的路，一步没停。
树干上的红漆眼睛好像更急了，眼神里的笑意变成了怨毒，风声里的“勾魂声”也带上了股气急败坏的调调，可不管它们咋折腾，林风跟陈雪的脚步始终没乱。
走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林风突然觉得脖子上的玉佩不烫了，温乎乎的，像块普通的石头。他抬头一看，前面的树林突然稀疏起来，能看见点天光了，地上的落叶也没那么厚了，甚至能听见几声鸟叫，虽然有点怪，可总算不是那些阴恻恻的声音了。
“好像……快出去了？”陈雪喘着气，声音里带着点不确定。
林风点点头，心里松了大半。他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密林还是黑沉沉的，红漆眼睛的影子在树影里晃，像是不甘心就这么放他们走。
“不管出没出去，都得接着走。”他握紧陈雪的手，往有光的地方走，“记住了，再怕也不能停，一停就真被它勾住魂了。”
陈雪用力点头，跟着他往前迈，脚步虽然还有点虚，可再没刚才的慌乱。阳光透过树缝照进来，落在他们身上，暖融融的，像是在给他们打气。
林风知道，这幻音阵只是落马坡的第一道坎，后面肯定还有更厉害的等着，可他心里头反倒踏实了——连最深的恐惧都熬过来了，还有啥好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