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场监管人员亮出证件，墨镜的反光遮住了他大半张脸。陈砚舟不为所动，手中的锅铲在铁板上轻轻敲了两下，发出清脆的声响。
油锅滋啦作响，新一批锅贴下了锅。
宋小满低着头继续擀面皮，手上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她知道这是最后一批了。这些面皮里掺了特制的可食用指纹粉，只要有人碰过，就会留下清晰的生物痕迹。
一个穿着便衣的技术员从人群中走出来，手里提着银色箱子。他蹲在散落的文件袋旁，戴上手套，打开显影设备。
这些袋子上的指纹...能匹配到原始证据链吗？有人小声问道。
技术员没有回答，默默将第一个文件袋放进扫描区。屏幕闪烁了几下，跳出一组数据。
他愣住了。
匹配成功。他说，这笔赃款的经手人是赵德利的财务助理，三个月前辞职跑路了。而这枚指纹，来自刚才买锅贴的老大爷——他儿子在建筑公司上班，接触过相关报销单据。
围观人群开始骚动起来。
第二个文件袋扫描完毕，又对上一笔洗钱记录。指纹的主人是个卖菜的大姐，她丈夫曾帮那家海鲜公司送过货。
第三个、第四个...
每扫描一个文件袋，技术员的脸色就苍白一分。
这不是巧合。他抬头看向陈砚舟，每一个指纹，都精准对应了一笔非法资金的流转环节。这些人不是故意留下证据，他们是在无意中接触过那些账本、U盘、信封...现在，他们的手成了活体证据采集器。
人群安静了片刻，随即炸开了锅。
我摸过那家公司的发票！
我前年修过他家别墅的水管！那我也算证人？
那你快去举报啊！你这可是直接接触过证据！
陈砚舟这才开口：你们每个人，都是证人。你们吃的不是锅贴，是实名举报信。
他转身端出一碗汤，清汤打底，蛋花漂浮，几粒红枸杞在汤面上缓缓转动。
真相蛋花汤。他说，想知道自己是不是也在证据链上？喝一口。
没人敢上前。
陈砚舟自己先喝了一口，然后把碗递给旁边的年轻人。
年轻人犹豫着接过碗，小心翼翼地抿了一小口。刚咽下，汤面上的枸杞突然动了起来。
它们缓缓移动，拼出一个形状——正是本市的地图轮廓。
每一粒红点，都代表一个正在拨打举报电话的位置。
地图越来越亮，光点密集得连成一片。
我的天...技术员盯着汤面，这哪是汤，这是全市举报热力图！
就在这时，所有人的手机信号突然中断。
现场的屏幕同时变灰，直播卡住，视频加载失败。
有人抬头望天，以为是断网了。
陈砚舟却笑了：他们动手了。
他心知肚明这是谁干的。赵德利绝不会坐视不理。这种时候，第一反应就是切断信息传播。
但他并不慌张。
汤还在烧，热气袅袅上升，枸杞继续排列组合。
没有网络，这汤照样能显示结果。
因为这些枸杞早在昨晚就接触过数百个举报人的手机、身份证、银行卡。它们记住了这些物品的微弱电场，只要加热，就能还原位置信息。
你看。陈砚舟指着汤面，就算断网，民意也不会消失。
话音未落，一辆黑色轿车冲进市场，轮胎擦地发出刺耳的尖响。
车门打开，赵德利亲自下了车。他脸色铁青，领带歪斜，一眼就盯住了那碗汤。
又是你！他冲过来，一把掀翻了桌子。
汤碗摔在地上，碎片四溅。
蛋花和汤水泼了一地，在油渍斑驳的地面上蔓延开来。
所有人都以为证据被毁了。
可下一秒，地上的残液忽然凝固。
蛋花重新聚拢，油水分层，竟在地面上拼出一段影像——
画面中，赵德利站在十七楼的办公室里，左右张望后，弯腰将一个黑色U盘塞进盆栽土里。起身时，他的袖口沾了点泥土，还轻轻拍了两下手。
这正是薄荷枝扫描出的监控内容。
一模一样。
全场陷入死寂。
赵德利僵在原地，额头渗出冷汗。
这...不可能...
技术员立即掏出记录仪拍摄地面图像。自动显影！这是生物残留与热源触发的二次成像！他销毁证据的动作，被汤渣复现了！
陈砚舟弯腰捡起一片完整的锅贴。
他高高举起它，像举着一面旗帜。
这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他说，这是三百二十七个人，用手接过，用嘴咬开，用心记住的证词。他们买了锅贴，看了字，打了电话，传了视频。每一张锅贴，都代表一个人站了出来。
他转向市场监管人员：你要查封这个摊子？可以。但你能拦住三百二十七个人的嘴吗？你能擦掉地上这碗汤的痕迹吗？
那人沉默不语。
围观群众开始围拢过来。
一位老大爷把锅贴举到阳光下，照着底部的小字念道：赵德利收受礼品公司回扣五十万...发票日期春节前一周。
旁边的女人跟着念：赵德利批条子强拆老街面馆，商户补偿款被克扣。
年轻人接上：赵德利儿子留学费用，全部由本地建筑商支付。
声音越来越大。
整条街的人都在念。
赵德利后退了一步，却被人群挡住了去路。
技术员当众宣布：所有指纹已完成脱敏处理，仅用于比对资金链，不涉及隐私泄露。我现在通过加密通道，提交给检察院反贪局。
他按下发送键。
屏幕上跳出提示：【数据包已上传，接收方：市检07号专用服务器】。
你完了。他对赵德利说。
赵德利嘴唇发抖，突然扑向技术员，想要抢夺设备。
陈砚舟一步挡在他面前。
两人四目相对。
你还记得我妈做的桂花糕吗？陈砚舟低声说，三年前你来味耕堂吃饭，她说你吃得最干净。后来你让人往我们车上动手脚，害他们出了事。
赵德利瞳孔猛地收缩。
那天你吃完离开的时候，说了一句味道不错，下次带朋友来
陈砚舟抬起手腕，银汤勺饰品在晨光下闪烁。
可你再也没有来过。
赵德利猛地转身想要离开。
但他已经无路可走。
市民自发围成人墙，堵住了所有出口。
有人高举锅贴拍照，有人现场拨通报警电话，还有人拿出打印纸，开始登记编号：我是第289号举报人，请记录我的名字。
技术员架起一台小型信号中继器，接上备用电源。
我们重建热点。他说，让每一通电话都能打通。
宋小满把最后一张面皮放进锅里。
滋啦一声，油花欢快地跳跃。
锅贴底部，新一批文字正在缓缓成型。
陈砚舟凝视着铁板，袖口沾着油渍，眼神却格外清明。
他手中握着最后一张没卖出去的锅贴。
指纹清晰，文字完整。
这时，技术员的设备震动了一下。
一条新消息弹出：【境外Ip尝试接入本地节点，疑似黑客信号源】。
陈砚舟低头看着那行字。
宋小默默关掉了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