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量，狂暴的能量，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在“王者”的体内疯狂酝酿。它那被零划开的右臂，伤口处的血肉在蠕动、增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强行愈合着，虽然留下了狰狞的疤痕，但那股毁灭性的力量却不减反增。
整个溶洞都在嗡鸣，细碎的石屑从穹顶簌簌落下。那些作为“观众”的黑曜石人们，齐刷刷地后退了一步，它们面具上的红色裂隙剧烈闪烁，既是狂热，也是恐惧。
它们在敬畏着它们的王，敬畏着这份纯粹的、不加掩饰的、足以碾碎一切的愤怒。
零半跪在地，剧烈地喘息着。刚才那一击，几乎耗尽了他所有的力量。鲜血顺着他的下颌滴落在地，与尘土混合成暗红色的泥浆。他的肩胛骨传来的剧痛几乎让他昏厥，但他知道，这仅仅是开始。
他面对的，不再是一个“战士”，而是一场……天灾。
【看到了吗？容器。】暴君的声音在他脑海中冷酷地响起，如同法官在宣读一份早已写好的判决书，【这就是你那可笑的、坚持自我的代价。你用尽全力，甚至赌上了基因指令的底牌，所造成的伤害……它在一秒钟之内就复原了。而你，连站起来都需要挣扎。承认吧，没有我，你什么都不是。】
零没有反驳。因为暴君说的，是事实。
他看了一眼被黑曜石人墙隔绝在外的灰鸦。在绝对的黑暗中，他“看”不见她，但他能“感觉”到她。能感觉到她那焦急万分、却又强自镇定的心跳，能感觉到她正拼命地在寻找突破口，寻找任何一个可以帮助他的角度。
他不能死在这里。
如果他死了，灰鸦也会死。
这个念头，像一道冰冷的闪电，击穿了他所有的犹豫和挣扎。
【你终于想通了？】暴君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愉悦。
“我需要力量。”零在心中回应，他的声音沙哑而决绝，“足以……杀了它的力量。”
【当然。你只需要……开口。】
“这一次，代价是什么？”零问道。每一次借用力量，他都必须付出代价。上一次是触觉，这一次呢？
【代价？】暴君轻笑了起来，【不，这一次不是交易，而是……利息。你之前擅自使用了我的力量，现在，我只是来收回我应得的利息而已。你不需要付出任何东西，只需要……接受。】
接受……
零的心猛地一沉。他明白暴君的意思。这一次，他不是在“借”，而是在“被吞噬”。
他没有时间再选择了。
“吼——！！！”
对面的“王者”已经完成了力量的积蓄，它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整个身体低伏下去，如同离弦之箭，朝着零直冲而来。它放弃了所有的技巧，只是将自己化作了一枚纯粹的、由质量和速度构成的炮弹！
空气被撕裂，发出刺耳的尖啸。那股扑面而来的压力，几乎要将零的骨头碾碎。
“我……接受。”
就在零吐出这三个字的瞬间，世界……变了。
仿佛有一道无形的开关被按下，他身体的枷锁被彻底解开。一股冰冷的、如同深海寒流般的力量，从他基因链的最深处，轰然涌出！
【天赋技能：同源侵蚀，已激活。】
【正在解析目标‘阿尔法级畸变体’……解析完成。】
【正在生成最优抹杀方案……方案已生成。】
一连串冰冷的系统提示音在他的脑海中响起。与此同时，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变轻了。
不是物理上的变轻，而是一种……灵魂上的剥离感。他感觉自己仿佛飘到了身体的上方，变成了一个冷漠的旁观者，俯瞰着下方那个属于“自己”的躯壳。
他看到“自己”缓缓地站直了身体。刚才还让他痛苦不堪的伤势，似乎在瞬间消失了。身上那些狰狞的伤口，以一种非人的速度愈合、结痂、脱落，露出下面完好如初的皮肤。
他看到“自己”的眼神变了。那里面所有的挣扎、痛苦、愤怒……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深不见底的、毫无波澜的平静。那是一种……看待标本的眼神。
面对那足以撞碎城墙的恐怖冲撞，“零”没有躲闪，甚至没有摆出任何防御的姿态。他只是……抬起了右手。
就在“王者”那布满骨刺的头颅即将撞上他的前一刻，“零”动了。
他的身体以一种违反惯性的姿态，向侧方平移了半米。分毫不差，刚好避开了最致命的冲撞核心。紧接着，他抬起的右手，五指张开，如同一张柔软的网，轻飘飘地……贴在了“王者”那高速运动的侧脸上。
没有惊天动地的碰撞声。只有一声轻微的“噗”响。
那是一种……能量被引导、被瓦解的声音。
“王者”那足以摧毁一切的动能，在接触到“零”手掌的瞬间，像是决堤的洪水找到了宣泄口，被一股奇异的法则强行扭曲、引导，顺着“零”的身体，导入了脚下的大地。
轰隆！！！
大地承受不住这股力量，以零的脚下为中心，蛛网般的裂痕疯狂蔓延，整个溶洞都为之剧烈一晃。
而“零”，却纹丝不动。
他化解了这一击。
“王者”巨大的身体因为惯性，从他身边呼啸而过，冲出去了数十米才停了下来。它猛地回头，那猩红的裂隙中，第一次流露出了……茫然。
它不理解。刚才发生了什么？
【力量，从来都不是关键。】暴君的声音，似乎是说给零听，又似乎是在自言自语，【关键在于……‘理解’。当你能理解它的能量构成，理解它的运动方式，理解它的力量传导路径……它在你面前，就只是一堆……可以被随意拆解的积木。】
不等“王者”反应过来，“零”已经动了。
他的身影消失在原地，再次出现时，已经鬼魅般地贴近了“王者”的后背。他手中的匕首，不知何时已经反握，刀刃上，覆盖着一层淡淡的、仿佛随时会熄灭的灰色火焰。
嗤！嗤！嗤！
连续三刀，快得只剩下残影。
第一刀，切断了“王者”的左腿跟腱。
第二刀，刺入了“王者”的右侧腰椎关节。
第三刀，精准地扎进了“王者”后颈下方，那块唯一没有被甲壳完全覆盖的神经中枢！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没有一丝多余的动作，充满了外科手术般的精准与冷酷。
“吼！！！”
“王者”发出痛苦的嘶吼，它庞大的身躯轰然倒塌，左腿彻底失去了支撑，右半身也陷入了麻痹。它疯狂地挥舞着还能动的左臂，试图拍死背上那个如同苍蝇般的敌人，但“零”早已在攻击得手的瞬间，便借力飘然远退，重新回到了场地的中央。
战斗的天平，在瞬间……彻底倾斜。
被隔绝在外的灰鸦，透过黑曜石人墙的缝隙，目睹了这一切。她的心，却沉入了谷底。
是零赢了吗？
不。
是零身体里的那个“东西”……赢了。
她看到的，不是那个会在绝境中拼死守护同伴的少年，而是一个……完美的、冰冷的……杀戮机器。
“王者”挣扎着，试图用仅剩的左臂撑起身体，但一切都是徒劳。它眼中的茫然，已经被一种更深邃的……恐惧所取代。
它终于意识到，自己面对的，根本不是同类。而是一个……更高维度的、无法理解的……天敌。
然而，它的尊严，不允许它就此倒下。
“嘶……嘶嘶……”
它面具上的红色裂隙，猛地扩张到了极限，里面那如同星云般的血肉疯狂旋转。一股比之前更加狂暴、更加不稳定的能量，开始在它体内汇聚。
它要……自爆！
它要用自己全部的生命能量，将这个亵渎了王之尊严的敌人，一同拖入地狱！
【愚蠢的选择。】
“零”看着它，眼神中没有丝毫波动，仿佛在看一个正在进行错误操作的程序。他缓缓举起匕首，正准备施展致命一击，彻底终结这场战斗。
就在这时——
砰！！！
一声清脆、却又极具穿透力的枪响，打破了溶洞内的死寂！
一枚闪烁着银光的特制子弹，以一个刁钻无比的角度，穿过了黑曜石人墙的缝隙，精准地、命中了“王者”面具上那道扩张到极限的红色裂隙！
子弹，是灰鸦开的枪！
她终于找到了一个转瞬即逝的射击窗口！
那枚子弹，是她曾经送给零、后来又要回来的、用特殊合金打造的“誓约”之弹。它无法造成致命伤害，但其内部蕴含的高频震荡核心，却能在击中目标的瞬间，释放出强烈的神经干扰脉冲！
“呜——！！！”
“王者”的自爆过程被瞬间打断，它发出一声痛苦至极的悲鸣，整个头颅剧烈地颤抖着，那积蓄到顶点的能量，因为失去了控制，开始在它体内疯狂乱窜。
这个破绽，只有零点一秒。
但对于此刻的“零”来说，已经……足够了。
他的身影，化作一道灰色的闪电，瞬间跨越了数十米的距离，出现在“王者”的面前。他没有用匕首，而是将覆盖着灰色能量的右手，直接插进了那道被子弹撕裂的红色裂隙之中！
“同源侵蚀……执行。”
他用一种不带任何感情的、如同宣读指令的语调，轻声说道。
下一秒，恐怖的景象发生了。
以“零”的手臂为中心，灰色的能量如同病毒般疯狂蔓延。“王者”那坚不可摧的黑曜石甲壳，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沙化、分解、剥落。
它的血肉，它的骨骼，它的一切……都在被一种更高层次的法则，从根本上……抹除。
“王者”没有再发出任何声音。它只是用那道正在迅速暗淡下去的红色裂隙，死死地盯着零。那眼神中，没有了愤怒，没有了恐惧，只剩下一种……仿佛在看着自己最终归宿的……解脱。
几秒钟后，当“零”抽出手臂时，那曾经不可一世的部落王者，已经化作了一堆随风飘散的灰色沙砾。
战斗，结束。
周围的黑曜石人们，死寂一片。它们缓缓地、对着场地中央那个浴血的身影……匍匐了下去。仿佛在迎接它们新的君王。
“零”站在原地，缓缓地垂下手臂。那股冰冷的、神明般的力量，如同潮水般退去。身体的控制权，重新回到了零的手中。
剧烈的痛苦和疲惫感，如同海啸般将他淹没。他一个踉跄，用匕首支撑着地，才没有倒下。
他赢了。
他活下来了。
他……应该感到高兴，感到庆幸，感到……劫后余生的喜悦。
可是……没有。
什么都没有。
他的内心，像是一口干涸的枯井，空洞、死寂。他能回忆起“高兴”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但他无法……再造出那种感觉。
他感觉自己的情感，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硬生生地从灵魂里……剥离了出去。
他机械地、调出了自己的系统面板。
一行血红色的字体，刺入了他的眼帘。
【警告：因深度使用‘同源侵蚀’，主体人格受到严重污染。】
【侵蚀度：32% → 45%】
“零……”
灰鸦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推开了那些不再阻拦的黑曜石人，快步跑到他的身边，一把扶住了他摇摇欲坠的身体。
“你怎么样？你受伤了……”她的声音里充满了担忧和后怕。
零缓缓地抬起头，看向她。他想对她笑一笑，告诉她自己没事。但他发现，自己连一个最简单的微笑，都做不出来了。他的面部肌肉，僵硬得像是石膏。
他只能用一双空洞的、不带任何情绪的眼睛，静静地看着她。
灰鸦扶着他的手，猛地一僵。
她看着零的眼睛，那里面……什么都没有。
没有了她熟悉的、那个少年的挣扎与善良，没有了愤怒与痛苦，甚至……没有了光。
那是一双……怪物的眼睛。
一股比面对“王者”时更加深邃的寒意，瞬间攫住了她的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