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舟号”舰桥内，气氛在短暂的凝聚后，再次泛起了涟漪。
林夜三步并作两步，战略部署清晰有力，赢得了绝大多数文明意念的支持。但总有那么一些声音，带着疑虑与谨慎。
“林夜阁下，您的计划很大胆。”代表机械文明的意念再次响起，这次的声调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迟疑，“整合舰队与清理月球爪牙同步进行，固然高效。但‘观察者’的监听站遍布宇宙，我们的每一次大规模集结，每一次能量跃迁，都可能暴露自身。这不啻于在黑暗中点燃一支火炬，主动引来猎人。”
这是一个合理的担忧。在绝对的情报劣势下，主动出击无异于豪赌。
“我明白风险。”林夜的目光平静如水，“但坐以待毙，风险更大。‘观察者’不会给我们慢慢发育的时间。月球是关键，它不仅关系到我们地球联邦的根基，更可能藏着我们对抗‘观察者’的唯一钥匙。我们必须尽快行动。”
他顿了顿，混沌星核微微转动，一股更加深邃的气息从他身上散发出来。“况且，我们并非毫无准备。‘归墟之眼’赋予了我对‘终结与新生’法则的感知。在月球上，我可以尝试屏蔽我们的能量轨迹，如同在虚空中潜行。风险，我们可以控制。”
这番话，打消了大部分疑虑。“归墟之眼”的权柄，是他们无法想象的强大底牌。
“我支持你！”莱拉的意识体第一次如此直接地表达了自己的立场，她的光芒变得前所未有的坚定，“星灵族将派出最精英的隐形舰队，为你提供外围掩护和情报支持。我们的光学迷彩技术，或许能帮你在月球上做到‘隐形’。”
“我们龙牙小队，请求作为先锋！”通讯频道里，霍震岳的声音沉稳有力，“月球，是我们地球人的战场。我们兄弟，要在最前线！”
“还有我！”暴熊王瓮声附和，“老子倒要看看，是哪个不长眼的家伙敢在咱们的地盘上放眼睛！”
看着这些忠诚的战友，林夜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他不是孤军奋战。
“好。”林夜点头，“会议到此为止。各单位开始准备，三天后，我们出发，目标——月球暗面。”
三天时间，对于准备一场星际远征来说，堪称仓促。但对于早已严阵以待的地球联邦和静默议会来说，已经足够。
“方舟号”携带着一支由数十艘主力舰和上百艘支援舰艇组成的联合舰队，悄然离开了静默议会的星域。苏芸和议会的技术专家们对舰队进行了最后的伪装处理，使其能量信号无限接近于宇宙背景辐射。
林夜、霍震岳、暴熊王三人，则乘坐一艘小型、经过深度隐形的穿梭机，先行一步，目标直指月球背面的某个坐标——那里，是“飞升计划”失败后，地球联邦最后的、也是最神秘的科研前哨站。
穿梭机无声地切入月球轨道，月球那熟悉而又陌生的灰色地貌在舷窗外展开。与地球人记忆中不同，这里的背面，布满了巨大而沉默的建筑群，那是“飞升计划”时期留下的遗迹。如今，它们大多已经熄灭，如同巨兽的骸骨，静静地躺在月尘之下。
“根据情报，我们联邦的那个前哨站，代号‘灯塔’，就在前面那个环形山山谷里。”苏芸的声音从主屏幕上传来，她的影像投射在驾驶舱内，“但所有常规通讯方式都无法接通，最后一次信号，是在十年前，内容只有两个字：‘勿来’。”
“勿来……”霍震岳眉头紧锁，“这不像我们联邦的风格。”
“进去看看。”林夜下达了简洁的命令。
穿梭机悄无声息地降落在一处废弃的停机坪。舱门打开，一股混合着金属锈蚀和能量残留的冰冷气息扑面而来。
整个基地一片死寂。高大的穹顶下，到处是散落的设备和停止运转的机械臂。但诡异的是，这里太干净了。没有预想中的杂物堆积，一切都像是被精心整理过，然后遗弃。
“能量读数……很奇怪。”苏芸的分析仪上，数据流疯狂跳动，“这里的时空结构非常不稳定，残留着大量高维能量干扰的痕迹。就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这里进行了一场规模庞大的实验，然后……实验品跑了。”
他们小心翼翼地向基地核心区深入。沿途，他们看到了许多无法理解的景象：墙壁上浮现出又消失的、不属于人类的几何符文；地面上干涸的、如同血液般粘稠的紫色液体痕迹；以及在一些封闭的实验室里，发现了只剩下枯骨的人类研究员，他们保持着工作姿态，仿佛在生命的最后一刻，还在记录着什么。
压抑的气氛笼罩着三人。这里不是普通的废弃基地，而是一座巨大的坟墓，埋葬着一个不为人知的、惨烈的真相。
“到了。”霍震岳停在一扇巨大的、合金铸造的门前。门上，一个巨大的、已经熄灭的联邦徽记显得格外刺眼。
林夜走上前，将手掌按在门上。这一次，他没有注入能量，而是将“归墟之眼”的权柄悄然发动。一股柔和的、仿佛来自法则层面的力量，抚平了门上复杂的禁制纹路。
“咔嚓……”
厚重的合金门，无声地向内滑开。
门后，是一个巨大的圆形大厅。大厅的中央，没有复杂的仪器，只有一个由无数线缆和能量导管构成的、如同巨茧般的装置。而在装置中央，悬浮着一个休眠舱。
一个……只有一半的休眠舱。
舱体的另一半，已经完全晶化、碎裂，仿佛被某种无法想象的力量从内部撕裂。
而休眠舱里，躺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尽管面容因为休眠和岁月的侵蚀而显得有些模糊，但林夜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
那是……地球联邦第一任最高指挥官，被誉为“联邦之父”的赵天雄将军！
“这……这怎么可能！”霍震岳失声惊呼，他认得这张脸。
暴熊王也瞪大了眼睛，满脸的不可思议。
林夜的心脏，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起来。他缓缓走近休眠舱，一股难以言喻的悲伤与沉重压上心头。
他伸出手，轻轻触碰了一下休眠舱的外壁。冰冷，死寂。
就在这时，他体内的“归墟之眼”突然剧烈震动起来！一股庞大而混乱的信息流，如同决堤的洪水，从休眠舱和那个破碎的巨茧装置中，涌入他的脑海！
那不是数据，不是记忆，而是纯粹的、濒临崩溃的……“遗言”！
他“看”到了最后发生的一切。
“飞升计划”并非单纯的技术实验。它是在试图沟通某种更高维度的存在，也就是后来的“观察者”。而赵天雄，作为总指挥官，是第一个知晓真相的人。他发现，“飞升计划”的终点，不是进化，而是被“观察者”彻底格式化，成为其庞大数据库中的一段无用代码。
在最后时刻，他用尽全力，将一部分核心数据和自己的意识，封印在了这个基地中。而那股撕裂休眠舱的力量，正是“观察者”在抹除他最后痕迹时，被他以自身生命为代价，所爆发出的、针对“观察者”规则的……反抗！
信息流的最后，是赵天雄将军那双充满不甘与决绝的眼睛，以及一句用生命烙印下的、无声的呐喊：
【……它……在……月球……深处……它……不是……神……它是……牢笼……】
轰——！
林夜猛地后退一步，脸色苍白如纸。他终于明白了。
月球，不是什么试验场，而是“观察者”在这个宇宙维度投放的一个……“锚点”，一个用来监视、筛选、甚至收割整个宇宙文明的……前哨站！
而他们一直以为的“幕后黑手”，那个高高在上的“观察者”，它的本体，或者说它的意志集合体，很可能……就沉睡在月球的更深处！
这趟重返源星之旅，他们不是来清理门户的。
他们是来……踢门，砸场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