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溪的水在腊月里结了一层薄冰，阳光照在上面，反射出刺眼的光。北蹲在河边，手里拿着一块破碎的陶片，正在刮冰面上的污垢。他身后站着三个族人，都是部落里最壮实的男人，却个个面黄肌瘦——自从去年堤坝垮了，妙高部落就扣了他们一半的粮食，现在每天只能喝稀粥度日。
“首领，我们真的要去修堤坝吗？”一个名叫阿木的族人小声问，他的手冻得通红，指甲缝里还嵌着去年修堤坝时留下的泥垢。北没有回头，只是用力刮着冰面：“妙首领的命令，谁敢不听？”他的声音里带着无奈，北界部落住的北溪是城区的主要河道，每年雨季都会涨水，妙高部落就以“护城”为名，让北界的人修堤坝，可每次给的粮食都不够，去年已经累死了两个族人。
这时，远处传来了马蹄声，北抬起头，看见云带着五个妙高的族人骑马过来。云穿着黑色的皮靴，手里拿着马鞭，远远就喊道：“北首领，妙首领让你现在就带族人去十四都源，晚了就要加罚！”
北赶紧站起身，躬身行礼：“云大人，我们这就去。”他回头对族人说：“把工具带上，我们走。”阿木咬了咬嘴唇，想说什么，却被旁边的族人拉了拉衣角，最终还是低下了头。
十四都源是松阴溪的主流，水流比北溪急得多，河岸上已经有十几个来自其他部落的族人在干活了。他们大多穿着单衣，手里拿着简陋的木夯，正在把泥土砸进堤坝的缺口里。金竹的金也在其中，他的脸上还有一块淤青，是昨天被云打的——因为他带的工具不够多。
“北首领，你来得正好，”云勒住马，用马鞭指着堤坝最险的一段，“妙首领说，这段堤坝要是在三天内修不好，你部落的人就不用回去了。”他的语气带着威胁，目光扫过北界的族人，像在看一群待宰的羔羊。
北只能点头：“是，云大人，我们一定修好。”他拿起木夯，率先走到堤坝边，用力砸向泥土。族人也跟着上前，木夯撞击泥土的声音在河谷里回荡，夹杂着寒风的呼啸，听起来格外凄凉。
到了晚上，气温降得更低，族人都蜷缩在临时搭的草棚里，没有火，只能互相取暖。阿木的手已经冻裂了，流出的血沾在草上，很快就冻住了。“首领，我想家了。”阿木的声音带着哭腔，“我娘还在家等着我回去，她的霉豆腐还没泡好……”
北的心里一阵发酸，他想起自己家里的坛子里，也泡着今年的霉豆腐，是他妻子用仅有的一点豆子做的，还特意加了些菊米，想等他回来一起吃。可现在，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着回去。
“再忍忍，”北拍了拍阿木的肩膀，“等修好了堤坝，我们就能回去了。”他知道这是在骗自己，去年他们也是这么说的，可最后还是被多罚了半个月。
半夜里，突然下起了雪，雪落在草棚上，发出簌簌的声音。北睡不着，起身走到堤坝边，看着漆黑的河水。远处妙高部落的方向传来了隐约的歌声，那是妙和他的族人在饮酒作乐，歌声里充满了奢靡的味道。北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却不敢有丝毫反抗——妙高部落有九百三十一人，还有金矿砂熔铸的武器，而北界只有五十三人，连一把像样的刀都没有。
第二天一早，云又来巡查，看到堤坝只修好了一半，顿时发了火。他拿起马鞭，朝着北的背上抽去：“北首领，你是不是不想活了？”北疼得弯下腰，却不敢躲开，只能任由马鞭落在身上。族人想上前阻拦，却被妙高的族人用刀拦住，只能眼睁睁看着北被打。
“云大人，再给我们两天时间，我们一定修好。”北忍着疼，低声哀求。云冷哼一声：“再给你一天，要是还修不好，就把你扔到河里喂鱼！”说完，他骑着马离开了。
北扶着堤坝，慢慢站起身，背上的伤口火辣辣地疼。他看着族人担忧的眼神，深吸一口气：“我们继续修，一定要在今天修完。”
族人都沉默着拿起工具，更加卖力地干活。雪还在下，落在他们的头上、肩上，很快就积了一层白。阿木的手已经冻得失去了知觉，却还是不停地砸着木夯；另一个族人的脚被石头砸伤了，只能单脚跳着干活。北看在眼里，心里像被刀割一样疼，却只能咬着牙，继续干活。
天黑时，堤坝终于修好了。北和族人都累得瘫倒在地上，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云过来检查后，满意地点了点头：“算你们识相，现在可以回去了。”说完，他带着妙高的族人离开了。
北和族人互相搀扶着，慢慢向北溪走去。雪已经停了，月亮从云层里钻出来，照亮了回家的路。阿木看着月亮，突然笑了：“首领，我们可以回家吃霉豆腐了。”北也笑了，眼里却含着泪——他知道，这只是暂时的平静，明年雨季一来，他们又要去修堤坝，而妙的欲望，就像北溪的水，永远不会停止流淌。
走到北溪岸边时，北突然停下脚步，看着河里的冰。他想起了妙在仪式上的样子，想起了金被按在霉豆腐坛里的屈辱，想起了柘胸口流出的鲜血。那一刻，他的心里涌起一股从未有过的愤怒，像一团火，烧得他浑身发烫。
“阿木，”北的声音有些沙哑，“你说，我们为什么要一直受妙高的欺负？”阿木愣住了，他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在他的认知里，妙高部落强大，他们就该服从。“首领，我们打不过妙高的。”阿木小声说。
北没有说话，只是弯腰捡起一块石头，用力扔进河里。冰面被砸出一个洞，河水涌了出来，带着刺骨的寒意。“总有一天，”北的目光变得坚定，“我们不会再受他们的欺负了。”
月光下，北的身影显得格外高大，而北溪的水，还在呜咽着，仿佛在诉说着这片土地上的苦难与不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