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思忖着,皇后若骤然薨逝,赵将军不会有什么反应,可这位国舅,恐怕要疯。
正统帝见底下的赵祖昂神色如常的喝着酒,心里顿时松了口气,举杯同百官宴饮。
觥筹交错间发现,宁远侯府的人今日都未来参加太后的寿宴。
他皱眉几瞬,而后就抛之脑后了。想来是自己先前做的不地道,沈曜养伤在家不来也正常。
只是也想到不能让他空职太久,待过些时日,他的伤好些了,就让他在兵部做个员外郎,俸禄则一如正二品禁军统领。
此时城外凤神关,沈曜带着几百亲信禁军,在与总兵徐宴简单交涉后,便出关北上。
沈家家眷奴仆和禁军家眷在队伍中列,马车轰响阵阵,很快便走出了京城的地界。
魏莞清抚着肚子,在窗边回看锦绣京城,那里是她生长的地方,如今这一去,不知何时才能再回来。
沈夫人在另一侧撩开窗帘张望,直到马车驶过关卡,她才终于得知沈曜不是要带她去寺庙上香,而是逃离了京城。
不怪她心慌,之前一直在侯府,她心死不问世事,去哪都无所谓。
可听儿媳说她们是要去北疆,她不无激动,因着很快就要见到自己的夫君,可又止不住的怯意。
夫君知道京城发生的事么?见了她后,会对她说什么?还是不想与她多言,照样找个佛堂把她关起来?
不,在京城,她本就与寡妇无异,可去到北疆,她不能做个活死人。
她缓缓看向兀自伤怀的儿媳,这路途遥远,她这个做婆母的,得多照料着点。
………
第二日,正统帝下朝后直奔皇后寝宫,太医哆嗦着说道:“皇后娘娘…只在五日内了!”
正统帝失魂落魄的进到榻间,见赵荆楚面如白纸,气若游丝的模样,再也撑不住的跌坐在脚榻上。
年轻的帝王落下真心的泪水,握住她微凉消瘦的手,渐渐哭出声来。
他对荆楚本是一见钟情,与太师是受先帝遗命辅佐他不同,这个娇妍妩媚的女子是主动与他亲近,给予他助力。
自己登基一年未选秀,除了表示孝道,更重要的是,他只喜欢皇后,只皇后一个女人,他也满足。
父皇忌惮母后有嫡出之子,但他不介意,只要荆楚能生下嫡子,那就是他的太子。
可自己身为皇帝,为了前朝事,不能放任后宫空虚。大选妃嫔后,自然就冷落了皇后。
这才多久,他们就连丧两子,连荆楚都要保不住了。
“对不起,荆楚,朕不是故意的,朕没想到你怀了身孕,一时气急伤了你!”
他喃喃说了许久,去年父皇崩逝,他哭了近半个月。后来母妃屈辱的死去,他却不能大肆治丧哀哭。如今皇后也要离他而去,他也只能在屏退宫人后,偷偷的哭。
孤家寡人,莫过于此。
一个时辰后,他起身擦掉眼泪,孤寒帝王之路,他还得走下去。
在皇后发丧前,他得快些成事,否则赵祖昂恐不受控制。
晚间,正统帝在成堆的奏折中抛却自己的悲痛,寿和宫的琴芳姑姑来请,太后知晓皇后大限将近,有要事嘱咐。
正统帝面无表情的看着琴芳,好半晌,他嘴角扯出一抹古怪的笑。
他与太后可不是什么亲近母子,本是井水不犯河水,可因着前朝动乱,他也不得不与太后来往了。
任由她拿捏自己害死皇后的把柄,任由她明着掌管他的后宫。
正统帝来到寿和宫,还未行礼请安便被太后止住:“皇帝坐下,哀家有事同你商量!”
正统帝坐下,虽面色如常,却难掩落魄之气。
太后皱眉道:“皇帝要振作起来,哀家今日找你,是要跟你说皇后的事儿!”
正统帝眼里闪过慌乱,自是又想起皇后是被自己所伤。
太后:“皇后时日无多,总是有昭告天下的那一日,可死因又不光彩,不能让宫外人知晓。”
“哀家已经确保那日之事,不会再有人提。待到发丧那日,哀家会说皇后是失足落水而亡。”
“皇后这般横死,定会引人猜忌,尤其是国舅。先前沈家女在皇后宫中受罚一事,哀家也会慢慢宣扬出去,皇帝再私下告知国舅,皇后是得罪了沈家女,而被沈家报复,才有这场意外!”
正统帝眼神渐渐有了神采,他看向太后:“母后不是要将沈家女赐婚给恭王么?如今恭王也有了下落,为何还要让沈家女引人仇视?”
太后深叹了口气:“哀家先是太后,再是你们兄弟的母亲。即便哀家没有亲生之子,也为你李家奉献了大半辈子。”
“如今你有忧虑,权宜之计,只能委屈那沈家女了。不过女子出嫁从夫,待她嫁去梧州,远离这京城,也就没什么人记得她了。”
这话说的虚伪,却也表明她更为皇帝着想。
正统帝沉默了许久,哑声道:“那之后呢?”
太后:“什么?”
正统帝眼里流露出痛苦:“皇后薨逝之后呢?”
太后蹙眉思索片刻,道:“皇帝辍朝哀念七日,服丧三月,做足情深意重之像,让大将军和国舅心里好受些。”
正统帝落泪摇头,哽咽道:“后宫位份最高者,是现在怀有身孕的王淑妃,且王淑妃出自名门望族,是为继后不二人选。”
他话锋一转:“可儿臣不愿再立后了,只能升淑妃为皇贵妃,统携六宫,望母后成全!”
他知太后是在帮他,也知顺应时势投桃报李,本就该让太后的侄女继位皇后。
可他私心就是不想再立皇后,他心目中的皇后只有荆楚。
太后定定的看着他许久,看到帝王眼中的深情和悲伤,这是她一辈子都未得到过的。
她无奈的叹了口气,缓缓说道:“我王家祖上也是出过皇后的,但还未连出两任皇后,王淑妃确实不能继任后位。”
“你不想再立后,那就不立。咱太祖太宗皇帝也只有一个皇后,无甚要紧的。”
正统帝:“谢母后成全!”
“回去早些歇息吧。”
正统帝回到凤仪宫,想在皇后最后的日子里,与之同床共枕。
第二日起身时,他俯就皇后苍白的唇,亲吻了许久,直到确定得不到回应,才下地让宫人伺候。
金銮殿内。
大臣们本还在陈述公事,可殿外突然走进一个脚步匆忙的太监,扑通一声跪在大殿中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