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光倾泻下冷调灯光，只照亮义体诊所门口，四周漆黑静悄悄的，直到莉莉丝一脚踩进污水洼里，发出被搅动的水声。
莉莉丝已经来不及想风衣衣摆上的污渍，她气喘吁吁地半蹲扶膝，抬起头看着蓝光LEd屏上闪现的几个大字。
“同仁义体医馆……”莉莉丝情不自禁地念出这个古怪语调的名字，疑惑一脸。
她又看向门牌下方粘着的三幅红字，左边是“招财进宝”，右边是“救死扶伤”，中间是“买卖既成，概不退款”。
莉莉丝自诩是同辈中博览群书的人，然而读这几个字却完全不懂意思。
重叶垂下眼，站在高处将那黑诊所的对联尽收眼底，心中略有思索。
赛博世界与现实世界语言并不相同，赛博世界流通的语言称作“联邦通用语”，这是另一种语言。
然而下方诊所无论对联还是诊所名字，都不过是现实中文每个字对应联邦通用语中的字，强行生译过来。
如果用蓝星各国语言来解释，字母“A”表示“招”，字母“eд”表示“财”，字母“?”表示“进”，字母“”表示“宝”。
那么第一句话在联邦人眼里就像“Aeд?”，原本熟悉的字母组合在一起却成了莫名其妙的文字。
所以莉莉丝才弄不懂意思，这就像是现实世界的华国曾经流行的火星文一样，在联邦人眼里不过是乱码。
学习过联邦语又懂中文的人，才能发现这串奇怪符号的意思。
这就像是现实世界对这个陌生世界里的流浪者发出的暗语。
如同流浪宇宙已久的鲸鱼对上族群的电波。
有意思……本来她以为现实世界被单方面入侵，却不曾想过，现实世界也会反入侵赛博。
可惜，如果我现在没有被现实世界忌惮的话，早几年的自己来到这里一定会感到很开心。
倒垂在阴影世界的重叶漫不经心地这么想着。
莉莉丝敲响锈铁门，门眼处伸出一只机械眼睛，几乎怼到她的脸上，左探右探，又延伸出一长段，它像条灵活的蛇般圈住莉莉丝，看向她的身后。
机械眼睛眨了下眼，发出一道射线，随后展开成光幕，扫描这周围环境。
白色的光扫描过漆黑的雨幕，重叶缩在阴影世界里倚靠着墙。
重叶现在变成二维无生物体征，当然扫描不到她。
莉莉丝煞白的脸又白了几分，所幸那机械眼不过是在看有没有人跟踪。
热像仪中只显示二十米之内除莉莉丝外没有其他人。
“扫描完毕，顾客您好，请进。”机械眼睛对着点了点头。
莉莉丝紧张地咽下口唾沫，眼前的锈铁门伴随着机械滑轨的轰鸣声，彻底打开，里面的世界刹那间白光大盛。
全新的世界缓缓向她敞开。
莉莉丝一进门，红色射线几乎全部射向她，她紧张地抬起手却挡不住半分。
穿着黑夹克的老头嚼着槟榔靠着墙仔细打量着红发少女，目光探究，“你就是财神爷提到那个人?”
莉莉丝愣了一下，才意识到这个财神爷指的是霍晨。她抬着手遮住射向眼睛的射线，乖巧地点了点头。
“东西带了吗？”老头又问。
“我带了。”莉莉丝顺了顺呼吸，冷静下来道。
莉莉丝伸出手，摊开手心，打开手掌的义体插入处，掏出芯片。
“放下手吧，随便看。”老头抬手关掉射线，走进诊所，一脚踢开电子废料，随意道，“这都是没用的电子垃圾，有点乱别介意。”
红色射线消失，莉莉丝放下手终于看清了诊所的样子，走了进来。
诊所里的病人大多只麻木地看了她一眼便收回目光。
昏暗的诊所环境脏乱差，几座义体改造台摆在外面，金属布满裂痕。满地的报废破损零件，散发着劣质的机油气味。
一切都落寞破败陈旧。
义体改造台上中间穿行忙碌着几个义体医生，他们穿着普通的衣服，除了手上拿着螺丝刀和手术刀以外，和常人并无区别。
改造台上躺着个男alpha，正做着义体改造手术。他额头满是冷汗，硬生生地看着机器人手握着锋利的手术刀划开自己的小腹的皮肉。
“啊啊啊——!”那个病人张着嘴，被注射全身松软药剂后，他甚至无法控制张开的下巴，发出声音，嘴巴流出口水，眼睛瞳孔极度收缩。
手术刀冰冷地切割下他小腹整块血肉。
旁边的义体医生立马拿过表皮系统的金属义体，缝制好人造皮，安装在他小腹上。
“放心维斯顿地下城最好，最坚硬的表皮义体，”主刀的义体医生对着病床上的病人眨了眨眼，安慰道，“装完后，就算子弹射从胃里射出来，都破不了防御。”
白炽灯印在病人收缩停滞的瞳孔，他几乎完全翻白眼去，疼痛快要了他的命，
另一个医生助理伸手摸了摸那人的血管，眼疾手快扎入一针快速治疗针。
男alpha急促的呼吸逐渐缓和了下来。
这幅场面血腥而暴力，旁边的电视机还播报着时兴的综艺节目，剩余等待的病人坐在板凳上悠闲地看着电视。
没有一个人回过头看那在病床上痛不欲生的男alpha，他们脸上只有习以为常，嘴角略带笑意。
这时综艺里搞笑艺人抖了个包袱，说了个低俗的Ao黄笑话，他们便发出几声刺耳的笑声。
莉莉丝站在外头观看这一幕，手脚冻的冰凉，她僵硬地扭过头看向老头，问道，“为什么你们不用麻醉药物?”
老头撇了撇嘴，嚷嚷道：“地下城可没有这种高档货，这里义体不缺，药物却紧缺得很，别的地方都用致幻药片，但是我们这可不提供，那玩意儿容易导致赛博疯子，我可不想救病人的时候，病人狂化把我捅了。”
“走吧。”老头转身拐进一条封闭通道，走进电子监控室。
莉莉丝立马跟了上去。
“坐。”老头指了指监控面前的椅子，随意道，“财神爷说你懂黑客技术，以后这就是你的工位。”
莉莉丝看了眼机油粘黏的靠椅，没说什么，坐了下去，抬头看向面前十几张大屏幕。
都是诊所监控。
就在这时铁门又开了，走进来一位戴着兜帽的客人，却没有触动红色射线警报。
看来对方应该是熟客，才什么事都没发生。
对方望了眼玻璃后面的老头和莉莉丝，随后自觉走到角落里，坐下来沉默不语。
“好像又来客人了。”莉莉丝抿了抿唇，又看看屏幕，又看看老头，小心翼翼地开口道。
“知道了，别管她。”老头没看一眼，他抬起机械手臂，按了几下，弹出一个标识，“你用你手扫一下，我给你权限。把芯片给我。”
莉莉丝将芯片给老头。
老头将芯片插入电脑设备的插入器里读取，眼睛亮起绿光，确认了是造神派悬轮与埃里克的生物任务芯片复制品。
重叶借着阴影倒悬挂在天花板，目光冷漠地注视着电脑屏幕上的信息。
任务芯片复制品。
这是她嘱咐何灵提前复制的信息以防悬轮那方提前销毁，现在却被莉莉丝拿走了。
在亚一安全员内网上储存备份，只有负责电子设备的何灵才有权限，连重叶都无法窃取。
而除了何灵外还有一个人拥有权限，
霍晨，她们的雇主。
通过一个小小的芯片，重叶联想能力向来很好，很快也推测出老头所说的“财神爷”指的是富可敌国的霍晨。
霍晨要保证莉莉丝活下来，但是他身边太过扎眼，只能拜托其他人暂时收留莉莉丝。
可为什么是这个老头?
难道霍晨与现实存在联系?
第二种可能，还是只是这个老头和她一样，恰巧能两边穿越，背后没有组织，只是好友相托?
可为什么要把芯片给老头，该解码的信息我全部都告诉霍晨了，他不信，还是只是将这个情报传给老头背后的组织?
重叶脑中丝丝缕缕的线都在排布，她面无表情地倒挂在阴影世界。
霍晨身上有很多秘密需要验证。
重叶冷冷地看着眼前莉莉丝正在熟悉操作系统，陷入自我的排演中，内心有了个计划。
“对了，”老头咀嚼着槟榔，老神在在地眯着眼睛看向莉莉丝，“你是怎么安全抵达这里的?”
“您是什么意思?”莉莉丝微蹙眉，神色不安地问道。
老头没察觉到莉莉丝神情的不安，转身倒了杯热茶，噘着嘴吹一吹杯中热汽，
“可以啊，看不出来，哎呦这热茶舒坦……”老头悠哉悠哉抿了口茶，道：“你一路上杀了多少个人?”
却见莉莉丝缓慢地摇了摇头。
老头悠闲的神情恍然一变，神色慌张起来，他猛的放下茶杯，发出惊讶的一叫，
“你不要告诉我你一路上平平安安什么人都没碰见，没有人跟着你，没人抢劫你，没有人要杀你，你就这么一路走到我这来了!”
老头一顿四连问直接将莉莉丝砸的脸色苍白，她此时终于意识到不对劲，恐惧之下所掩盖的细节。
“您为什么这么问？”莉莉丝急切道。
老头指着她秀丽芬芳的红发，“地下城的傻帽发型师能把这头发染的均匀靓丽吗？”
“还有你这义体!”老头又指向莉莉丝手部泛着冰冷光泽的机械手，“九成九的新，能是从垃圾堆捡来的破烂货吗？”
“这衣服，品牌货吧！ 这帽子，我艹好时尚啊! 这风琴包，大小姐你是来走时尚周的吗？”
老头的一通阴阳怪气将莉莉丝怼的不敢说话。
“对了你别告诉我你是坐地下轨车来的地下城。”老头气的浑身都要冒热气，脸涨的通红，手指发抖。
莉莉面露害怕，轻微点了点头。
老头怪叫一声双手摸着脑袋上为数不多的几根毛，反复摩擦，“完蛋了完蛋了，我还以为给我介绍来了个高手，居然能平平安安走到这里来，我就知道你们这帮财阀少爷小姐的不靠谱。”
“我我我最开始被人抢劫，然后……然后我跑的时候，一回头他们都死了。”莉莉丝解释道。
“之后呢!”老头摸头动作一停，急忙道。
“我就一路跑，绕小路走到这里了，但是……但是期间有有尸体砸在我面前……”莉莉丝越说越心虚，她只是缺少社会经验，不是傻。
“哎呦我的大小姐啊，完蛋了完蛋了，你就没想过这些人怎么死的吗？这的位置肯定暴露了，我们得赶紧撤离，你身后肯定有个大家伙在跟着你!趁他现在还没进来，还在外面观望，我们快走!”
老头狠狠一拍脑袋，对着莉莉丝喊道：“跟着我!”
他推门出去，拉着莉莉丝招呼所有人，发出一声古怪的语调，听着不像联邦语。
老头说完，几个义体医生脸色一变，连病床上的那男alpha都不管了，转身跑向另一个地方。
只有一个人颇有医德地回过头喊道：“放心手术做好了，你再等两分钟就能恢复身体控制。”
男alpha的脸瞬间涨得通红，绝望地瞪大眼睛，望着逃跑的医生，躺在冰冷的金属床上，发出呜呜的声音。
几个坐着看电视的病人也才反应过来，还以为是遭到敌对势力报复，掏出枪，立马往门外跑去。
只有坐在角落里的那个戴着兜帽的人，没跟着其他病人跑，她急匆匆地看了一眼老头 。
老头朝她挥挥手。那人也紧跟在医生后面。
莉莉丝诧异地回头，被老头一掌拍回去。
“你跑你的管这么多。”
重叶只看了一眼逃跑的病人，没管，回过神迅速尾随着往秘密通道逃跑的义体医生们。
安全通道大门关闭之际，重叶迅速溜进黑暗中，藏进莉莉丝的影子里。
通道里只剩下几个义体医生狂喘的声音。
尽头处上方是个下水道盖。老头双臂肌肉暴涨，将沉重的盖子向上一抬，率先灵活地爬了上去。
他伸手将莉莉丝一把拽了上去，连同莉莉丝影子里的重叶，也站在了他们的秘密基地里。
重叶好奇地四处张望。
这是个封闭的房子，大概是他们安置的安全房之一。
其他人陆陆续续地爬了上来。
他们都是平日不跑三步路的病弱医生，趴在地上捶胸发出几声咳嗽。
“这下安全了。”老头长松了口气，抹了把额头的冷汗，“还好跑得及时，那个人估计还没意识到里边都空了。”
“我艹还好老头子英明神武……咳咳。”地上一人抬头，胸膛剧烈起伏，抬起手比了个心，“给你比心。”
“哎呦别搞那套，过时了。”老头摆摆手。
其余几个人也都是如获重生般，身上如脱水般，冷汗淋漓。
只有那个戴着兜帽的女人，在恢复过来后，立马站了起来，沉默地低着头。
“是啊是啊，这安全通道四通八达，又关卡重重，那人就算再强也不可能毫发无伤地找过来。”另一个人抬手擦了擦额头汗，笑着接腔道。
“他要是能找到我们老家，我跟他姓哈哈哈哈!”年轻点的医生直接躺在了地上，发出爽朗的大笑。
殊不知那个人——重叶已经毫发无损地站在他们老家，甚至已经游荡参观完二楼，一回来就听见他们大言不惭的话。
老头刚想说话，突然脑神经一颤，眼角看到了一道鬼影从黑暗中走了出来，站在金属楼梯上。
空气变得无比寂静，月光恰好从安全屋窗户洒进来，清丽透亮，照在悬轮的机械半边脸上，反射出冷冽的光感。
所有人震惊地望着重叶，仿佛呼吸也被夺走。
月光下，全身机械覆盖的杀手发出一声幽幽长叹，“唉~”
重叶：你们真是把鬼子引进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