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院长轻轻叹息了声，“暂时没有消息，实不相瞒，我倒是有点希望他们不那么快让我退休。”
老院子目光飘向院子里奔跑嬉戏的孩子们，眼神充满了不舍和担忧，“我在这里待了十几年，这些孩子就像我自己的孩子一样，我放心不下他们，还想再多陪陪他们。”
这种感觉就像一件宝贝的物品，突然告知她东西不属于她，现在要物归原主一样心痛。
如果可以，老院长愿意用毕生的时间陪伴他们。
想亲眼看到这些的孩子能被好心、条件不错的家庭领养。
宋舒月看着院长花白的头发与不再挺拔的脊背，心里有些发酸。
她理解院长的担忧，担心的无非就是新来的负责人是否能有跟她一样的爱心和耐心，对孩子们来说至关重要。
可人不管干的什么工作，到了一定的年龄，终究会有不得不退休的那一天。
看着孩子们玩得兴奋的场面，宋舒月忽然心生一计。
她拍了拍手，高声对孩子们说：“孩子们，今天这么开心，我们一起来拍一张大合照好不好？把你们和心爱的礼物都拍进去。”
“好。”孩子们没有拒绝，齐声响应，立刻抱着自己的礼物，呼啦啦地靠了过来，在宋舒月和院长的组织下，挤挤挨挨地站成了几排，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
宋舒月拿出手机，调整好角度，正准备按下快门，目光扫过队伍时，眉头却微微蹙起。
她仔细数了数。
一。
二。
三。
……
五十九个？
宋舒月记得很清楚，院里登记在册的孩子是六十个。
名单上，也确实有六十个名字。
可是缺席的那一个孩子去哪了呢？
从发礼物的时候，她就注意到有一个叫“小北”的孩子一直没有过来领取礼物，当时顾及着其他孩子的兴致，便没有当场询问。
但大合照是她想送给老院长的礼物，目的是想给老院长退休后留个念想，必须要缺一不可！
她放下手机，看向院长，关心的问道：“院长，好像少了一个小北呢？他是被好心的家庭收养了吗？”
院长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目光投向院子角落孤零零的滑滑梯，语气带着一丝无奈和心疼，“没有，小北那孩子……在那儿呢。”
宋舒月顺着院长的目光望去，只见滑滑梯的阴影里，一个小小的身影抱着膝盖，闷闷不乐地独自坐在那里，低垂着头，与周围热闹的气氛格格不入。
她决定过去问问，想弄清楚其中的原因。
随即，她装礼物的箱子中找出写着“小北”名字的盒子，那是一套他之前很想要的科幻拼装模型。
她打算用礼物套出小北为何一个人坐在那里。
宋舒月特意将手中拿着的礼物别在身后，不动声色走到滑滑梯那里。
在小北身旁蹲了下来，顷刻间她就注意到小北犹如只受惊的小动物般，下意识往旁边挪了挪，瘦小的肩膀微微一缩。
他在拍她？！
察觉到身边人的警惕，宋舒月没有贸然靠近，反而主动向另一边挪了挪，与小北拉开了一点距离。
她看着小北低垂的脑袋，轻声问：“小北，你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里闷闷不乐呢？为什么不去和其他小朋友一起去玩？”
小北一声不吭，只是把头埋得更低了些。
宋舒月没有催促，将手上未拆封的礼物盒子轻轻放在两人之间的空地上，推到小北触手可及的地方。
小北视线被精致的盒子所吸引，他一眼就认出了那是他想要了很久的模型。
他偷偷掀起眼皮，飞快地瞥了宋舒月一眼，又迅速低下，小手紧张地抠着膝盖。
真的有我的礼物？
可是……我最近都不乖……
过了一会儿，他才用细若蚊蝇的声音，小心翼翼地问：“……我，我也有吗？”
宋舒月则用温柔而肯定的口吻回应他“每个人都有，一个都不能少。”
她眼含笑意，下意识想伸手摸摸他的头安慰他，但想起他刚才的警惕，抬到一半的手又缓缓放了下来。
“咱们小北是不是有什么烦心事啊？可以跟姐姐说说，或许姐姐可以帮你想想办法。”她学着他的样子将脑袋趴在膝盖上，侧头看他，继续耐心地引导。
或许是那份意料之外的礼物，又或许是宋舒月始终保持着安全距离的耐心和温柔，小北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了一些。
他吸了吸鼻子，断断续续说出了原因，“我……我前几天，不小心……把院长奶奶放在窗台上的招财猫……碰掉地上……摔坏了……我已经跟奶奶道歉了……可是，可是我还是很难过……那好像是别人送给奶奶的……很重要的东西……”
他说完，肩膀微微耸动起来，愧疚不已。
宋舒月恍然大悟。
他不是在闹别扭，而是在进行深刻的自我谴责和内耗。
他把一次无心之失看得过于沉重，内心的愧疚感压得他喘不过气，甚至觉得自己不配接受礼物，不配融入大家的快乐。
真是个敏感又善良的孩子。
宋舒月心想着。
她并没有急于说“没关系”或者“奶奶不会怪你”这类空洞的安慰，简短的思考了一下，用更贴近孩子理解的方式说道：“小北，你知道吗，有时候我们不小心做错了事，心里会很难过，这说明小北是个懂得承担责任的好孩子，姐姐为你感到骄傲。”
“但是，就像天上的太阳，有时候也会被乌云挡住一会儿，可太阳本身并没有消失，对不对？你心里的难过和愧疚，就像那片乌云，院长奶奶接受了你的道歉，说明她已经原谅你了，乌云其实已经开始散开了，如果你一直让自己躲在乌云的阴影里，不去看看乌云后面还在发光的太阳，不去和朋友们一起玩，不去接受大家给你的关心和礼物，那院长奶奶知道了，会不会更担心、更难过呢？”
“她肯定希望看到活泼开朗的小北，而不是一个一直低着头，永远把自己困在愧疚的世界里的小北。”
宋舒月的目的很简单，就是想让他明白，持续的内耗并不能弥补什么，反而会让关心他的人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