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寓楼老旧的门在化身“廖凡”身后沉重地合上，隔绝了外界微弱的光线，也将他彻底吞入一片压抑的昏暗中。楼道里弥漫着灰尘和霉变的气息，混杂着一丝极淡的、不属于这里的化学制剂清冷味道——干扰剂，或者更糟的东西。『痕检专家』的能力被动地收集着这些信息，反馈给远在石室的本体晁夜。
灰夹克男人——那名“清道夫”或者说“獠牙”——就沉默地跟在一步之后，他的存在感如同磐石，冰冷而充满压迫，目光如同实质般烙在化身的背脊上。
每一步踏在吱呀作响的木楼梯上，声音都在空旷的楼道里被放大，仿佛敲在心脏上。晁夜（本体）的精神高度集中，通过化身的感官仔细捕捉着一切：墙壁上难以察觉的新的划痕、空气中能量粒子的微弱扰动、以及身后那人近乎无声却精准同步的脚步声。
这绝不仅仅是取回一件“遗失物品”那么简单。这是一场考试，一场“獠牙”主持的、生死攸关的入学测试。
到了房门口。化身故意显得有些手忙脚乱地在口袋里翻找钥匙，钥匙串发出哗啦的声响，在这寂静中格外刺耳。他用身体稍稍遮挡住门锁，动作略显笨拙地将钥匙插入——就在钥匙尖端触及锁孔的瞬间，『痕检专家』赋予的超敏触觉让他感知到锁芯内部极其细微的、非正常磨损的金属屑！
门锁被高手动过！而且就在不久前！
化身的心脏（模拟出的生理反应）猛地一跳，但脸上只是露出一点找到钥匙的松了口气的表情。他稳住手腕，转动钥匙。
咔哒。
门开了。一股更浓烈的、混合着灰尘和某种奇异静电感的空气扑面而来。
房间内没有开灯，窗帘紧闭，只有街灯透过劣质窗帘布的缝隙，投下几道模糊的光带，切割出室内简陋的轮廓：一张床，一张桌子，一把椅子，还有一个半开的衣柜。一切看起来似乎和他离开时一样，但又处处透着说不出的诡异——太“干净”了，并非指卫生，而是指一种被彻底“梳理”过后的、刻意的平静。
“东西在抽屉里。”化身侧过身，对身后的“獠牙”说道，声音带着刻意压低的紧张，同时指了指书桌的方向。
“獠牙”没有动，只是站在门口，目光如同冰冷的扫描仪，缓缓扫过整个房间的每一个角落，然后定格在化身的脸上。“你去拿。”
命令简短，不容置疑。
化身咽了口唾沫，点点头，小心翼翼地挪向书桌。他的每一步都仿佛踩在雷区，『痕检专家』的能力运转到极致——
地板灰尘的分布有极其细微的、非自然形成的断层；
空气中有不止一种微弱的气息残留，除了化学制剂，还有至少两种不同的、极力掩饰过的体味；
书桌抽屉的把手上，有极其浅淡的、并非他留下的指纹油渍；
这个房间，在他离开后，已经被不止一个人彻底搜查过，并且可能至今仍处于某种监控之下！
他走到书桌前，伸手去拉抽屉。手指触碰到冰凉的金属把手时，他刻意停顿了半秒，仿佛在积蓄勇气。就在这半秒里，指尖的超敏触觉再次捕捉到异常——抽屉轨道内部，似乎附着着某种极其细微的、几乎无法察觉的纤维状物体。
压力传感器？还是别的什么触发装置？
不能犹豫。犹豫本身就是破绽。
他猛地拉开了抽屉！
吱呀——
抽屉滑轨发出干涩的摩擦声。预料中的爆炸或袭击并未发生。抽屉里只有几本旧杂志，一些零散文具，以及那个看起来毫不起眼的、装着袖扣赝品的小木盒。
化身似乎松了口气，伸手拿起那个小木盒，转身，面向门口的“獠牙”。
“就…就是这个。”他将木盒递过去，手微微颤抖。
“獠牙”终于动了。他向前迈了一步，踏入房间，但依旧谨慎地保持着距离。他没有直接去接木盒，而是目光锐利地盯着化身的眼睛，突然问道：“你不好奇，我们为什么这么在意这个小东西？”
问题来了！试探来了！
晁夜（本体）精神紧绷，瞬间调用严师傅的警告和所有预演方案。化身脸上适时的露出混杂着恐惧和贪婪的挣扎：“我…我知道它可能值点钱…但你们这么大阵仗…它…它到底有什么特别的？难道是什么古董宝贝？”他将一个既贪财又怕事、被卷入超出理解范围事件的普通人形象演绎得淋漓尽致。
“獠牙”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那双眼睛却像鹰隼一样捕捉着化身脸上每一丝肌肉的细微变动和瞳孔的收缩。“有时候，东西本身不值钱，但它代表的意义，或者它曾经属于谁，会惹来大麻烦。”他的话语带着一种冰冷的暗示。
就在这时，化身的『痕检专家』捕捉到极其微弱的一声“嘀”，来自天花板角落，几乎被自己的心跳声掩盖。是某种监听或生命体征监测设备确认信号？
几乎同时，“獠牙”话锋一转，语气陡然变得更具压迫性：“比如，它上一个主人，就因为管不住自己的好奇心，或者说…能力不足以匹配他的好奇心，现在已经在海里喂鱼了。”
他向前又逼近一步，无形的压力笼罩下来：“你呢？廖凡先生？你只是‘偶然’捡到它？还是听到了什么风声，特意去找的？你对‘荆棘’，又了解多少？”
问题一个比一个尖锐，直指核心！每一个回答都可能决定生死！
化身脸上血色褪尽（模拟），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背部几乎抵在书桌上，声音演绎出带着真实的颤音：“我…我真的不知道！我就是在那堆旧货里翻到的！觉得样子怪，可能能卖几个钱…什么荆棘？我完全没听过！我就是一个倒腾点小信息的，我怎么敢惹你们这种…这种…”他似乎找不到合适的词，脸上只剩下恐惧。
完美的表演。将一个偶然卷入者的恐惧、贪婪、无知和最后的挣扎表现得层次分明。
“獠牙”沉默地盯着他，时间仿佛凝固了。几秒钟后，他眼中的锐利似乎稍稍缓和了极其细微的一丝。也许是他强大的感知没有发现说谎的生理迹象，也许是化身的表演符合他对一个“侥幸的蠢货”的预期。
他终于伸出手，接过了那个小木盒。但他并没有打开查看，而是随手揣进了口袋，仿佛那真的只是一件无关紧要的、需要回收的垃圾。
“最好如你所说。”他冷冷道，“记住今天的恐惧。有些领域，不是你能窥探的。忘掉这枚袖扣，忘掉今天的一切，你还能继续你的…小生意。”
警告意味十足。看似放过了他。
但晁夜（本体）知道，绝不可能如此简单！真正的测试，或许才刚刚开始！严师傅提到过“展现用处”，对方不可能仅凭几句话就完全相信。
果然，“獠牙”并没有立刻离开。他的目光再次扫过房间，忽然像是随口问道：“你这几天，除了去市场，还见过什么人？有没有遇到什么…特别的人，或者发生什么不寻常的事？”
来了！背景核查！他们在排查他是否与其它势力有接触！是否可能是个诱饵！
化身脸上露出努力回忆的神情，然后茫然地摇摇头：“没…没有啊。就是逛逛市场，上网查查资料，然后…就被您找上了。”他回答得滴水不漏，完全符合一个独来独往的信息贩子的人设。
“獠牙”微微颔首，看不出是信了还是没信。他突然迈步，开始在房间里踱步，看似随意，但每一步都踩在某种节奏上，目光如同探照灯般扫过墙壁、地板、天花板。
他在检查！检查这个房间是否还有他手下遗漏的线索，或者…检查“廖凡”是否在这里隐藏了别的什么！
化身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模拟），但身体却努力表现出一种劫后余生的松懈和不敢打扰的拘谨。晁夜（本体）则通过化身的眼睛，死死盯着他的每一个动作，记录下他关注的每一个细节。
突然，“獠牙”在床边停住了脚步。他的目光落在床脚与地板之间一道极其细微的、几乎看不见的划痕上。那划痕很新，绝非自然形成。
化身的瞳孔不易察觉地收缩了一下——那是他之前练习操控这具身体力量时，不小心用鞋尖划到的！一个极其微小的、本该被忽略的破绽！
“獠牙”蹲下身，用手指轻轻抹过那道划痕，指尖搓了搓并不存在的灰尘。他抬起头，目光再次投向化身，这一次，带着一种更深沉的、冰冷的审视。
“廖先生。”他缓缓站起身，“你平时…力气不小？”
危机！致命的危机！
晁夜（本体）脑中瞬间闪过无数念头！否认？解释？还是…
化身脸上先是茫然，随即像是突然想起什么，露出一丝尴尬和懊恼：“哦！这个啊！前天晚上喝多了，回来没站稳，一脚踹床脚上了…妈的当时疼死了…”他下意识地揉了揉似乎还在疼的脚尖，表情自然无比，将一个醉汉的糗事和轻微的后怕表现得恰到好处。
“獠牙”盯着他看了几秒，那冰冷的审视仿佛要将他的灵魂剥开。房间内的空气几乎要凝固了。
就在晁夜（本体）几乎要准备强行切断连接，牺牲掉这个化身之时，“獠牙”忽然扯动嘴角，露出一个极其短暂、毫无笑意的弧度。
“酒是好东西，但也误事。”他淡淡地说了一句，不再看那道划痕，转身向门口走去。
“记住我的话。忘掉一切。”
他拉开门，身影融入楼道的黑暗中，脚步声迅速远去，最终消失不见。
危机…似乎暂时解除了？
化身僵硬地站在原地，足足过了两三分钟，才仿佛脱力般缓缓靠坐在床沿，大口喘着气（模拟），脸上充满了后怕和庆幸——这依然是表演给可能存在的监控看的。
但在他内心，以及远在石室的晁夜本体心中，没有丝毫放松，只有更深的凛然。
“獠牙”最后那个关于力气的问题，以及那个短暂诡异的“笑容”，绝非简单地接受解释！那更像是一种…标记。一种“我注意到了你的不寻常，但我暂时不深究”的标记！
这场试炼，他看似涉险过关，但实际上可能已经引起了更深的关注和怀疑。对方放他走，或许不是因为相信了他的表演，而是因为…他有资格进入下一轮？或者他本身，已经成为了一个值得长期观察的“样本”？
晁夜（本体）操控化身，没有立刻检查房间，而是维持着惊魂未定的状态，甚至故意弄出一些声响，比如倒水时手抖摔了杯子，然后才疲惫地倒在床上，仿佛真的准备睡觉。
同时，他通过意识向陈星发出指令：
“指令：单元‘陈星’，最高优先级。立刻彻底清除‘廖凡’这个身份的一切网络活动痕迹、租房记录、资金往来。启动‘幽灵’协议，为该身份注入经得起核查的、平淡无奇的底层社会背景信息。同步监控城市所有出入口及交通枢纽，留意‘獠牙’及其相关人员的动向。”
“反馈：指令确认。痕迹清除中…‘幽灵’协议已启动…监控网络已部署。”
做完这一切，晁夜（本体）才缓缓睁开眼睛，地脉石室的冰冷空气涌入肺腑。
第一场直面“獠牙”的试炼，勉强过关。但代价是暴露了更多的特质，引起了更危险的关注。那枚赝品袖扣被收走，但真正的危险和机遇，似乎才刚刚开始。
严师傅恐惧的源头，“獠牙”的冷酷与高效，以及那枚遗失徽记背后代表的失败与死亡…这一切都如同沉重的枷锁，套在了化身“廖凡”的脖子上，也萦绕在晁夜的心头。
他知道，“廖凡”这个身份不能再轻易活动了。必须蛰伏，必须等待“荆棘之眼”下一步的指令或者考验。同时，必须加快本体力量的提升和对地师资源的利用。
双线作战的艰难与危险，从未如此清晰过。
而那个消失在楼道黑暗中的“獠牙”，此刻或许正站在某个监控屏幕前，回放着“廖凡”的每一个细微反应，嘴角带着冰冷的、狩猎般的微笑。
试炼，远未结束。它只是换了一种形式，在更深、更暗的层面，继续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