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窟窿……转嫁到别人家的木桶上去？”
刘伯温喃喃自语，眉头拧成了一个死结。
每一个字他都听得懂。
可这些字连在一起，却仿佛蕴含着某种毁天灭地的魔力，让他头皮阵阵发麻。
别人的木桶……
木桶，指的是一个国家的经济。
那“别人家”……
难道是……别的村子？
不！
不对！
李先生的格局，什么时候这么小过？
从一开始，先生说的就是“大明宝钞”，是整个天下！
那么，大明的“别人家”，是谁？！
草原上尚未剿灭的北元残余？
东边那些岛上的倭寇？
还是南边那些俯首称臣的藩国？
一个疯狂的念头，在刘伯温的脑海中悍然炸开！
他的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大小！
呼吸，都在瞬间停滞！
“先生的意思是……”
刘伯飞的声音嘶哑，带着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剧烈颤抖。
“让……让别国，也用我们大明的宝钞？！”
轰！
此言一出，朱元璋也是浑身剧震，猛地抬起头！
那双鹰视狼顾的眼睛里，写满了惊骇与荒谬！
让别国，用咱的钱？！
这……这怎么可能？！
咱老朱家自己印的纸，凭什么让外人当真金白银来使？
这不是天大的笑话嘛！
然而，李去疾却笑了。
他转过身，看着满脸骇然的刘伯温，赞许地点了点头。
“刘老先生果然厉害，一点就透。”
“没错。”
李去疾的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通货膨胀这个窟窿，我们自己堵不住，那就让全天下的人，一起来帮我们堵！”
……
疯了！
朱元璋的脑子里，只剩下这两个字。
这比让他相信母猪能上树，还要离谱一万倍！
他辛辛苦苦打下的江山，治下的百姓，推行一个宝钞都注定千难万难。
现在你跟咱说，让那些化外之民，那些蛮夷小国，也乖乖用咱大明的纸片子？
他们是傻子吗？！
“先生，这……这绝无可能！”
朱元璋几乎是脱口而出，头摇得像拨浪鼓。
“大明的宝钞，让大明的百姓用，那叫皇命！他们不敢不从！”
“可对于外人，人家凭什么认？那不就是一张废纸吗？”
这是最朴素，也是最直接的道理。
人家又不归你管，凭什么听你的？
“很简单。”
李去疾的目光，落在了桌上那份《大明皇家远洋贸易总行章程》上。
他的语气依旧淡然。
“皇上已经下定决心开海通商。”
“而这，恰恰就是让别人用我们宝钞的唯一前提。”
“否则，我今天说的这一切，就都是一句空话。”
朱元璋和刘伯温猛地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无与伦比的震撼。
原来……
原来先生早就把一切都算到了！
他不是在空谈什么虚无缥缈的理论！
他是看准了“开海”这步棋，才量身定做了这么一个……惊天动地的计划！
“先生，快！快给咱仔细讲讲！”
朱元璋彻底急了，像个等先生发蒙的顽童，凑到李去疾面前，满脸都写着“快给我上课”。
“这法子，到底要怎么做？”
李去疾看着他这副样子，心中暗笑。
老马啊老马，你怕是不知道，后世有个国家，把这套玩法玩到了极致，成了全世界的“债主爸爸”。
他清了清嗓子，不紧不慢地开始了“教学”。
“马大叔，刘老先生，我再给你们讲个故事吧。”
“在很远很远的大海那边，曾经有一个非常强大的国家，我们姑且叫它‘金鹰国’。”
“这个金鹰国啊，跟现在的大明一样，也想印纸钱，也怕钱印多了变成废纸。”
“于是，他们想出了一个绝妙的，甚至可以说是有点‘脏’的主意。”
“脏主意？”朱元璋和刘伯温一愣，这个词儿新鲜。
“对，最脏的玩法。”
李去疾点点头，神情变得有几分玩味。
“第一步，他们找到了全世界所有人都需要，离了它国家就转不动的东西。”
“粮食？”刘伯温猜测道。
“比粮食更根本。”
李去疾摇了摇头。
“是一种能让万物运转的‘黑金’。”
“黑金？”两人更懵了。
“你们可以把它理解成一种独一无二的战略物资，就像我们大明的丝绸、瓷器和茶叶一样，在海外是硬通货，谁都想要，而且只有我们这有最好的。”
李去疾偷换了一个他们能理解的概念。
“然后，金鹰国就对全世界宣布：从今天起，你们谁想买卖这个‘黑金’，对不起，金子银子你们不能用，你们必须用我们金鹰国印的纸钱——‘鹰钞’，来进行交易！”
朱元璋的眼睛，猛地亮了！
他好像……抓住了那条通往新世界大门的钥匙！
“那……要是有人不听呢？”朱元璋急切地追问，声音都有些发紧。
李去疾笑了。
那笑容里，带着一丝冰冷的寒意。
“谁不听话，金鹰国的舰队，就会开到谁的家门口。”
“然后‘和蔼可亲’地跟他们讲道理。”
“用数不清的火炮，帮他们把道理刻进骨子里，讲到他们听话为止。”
嘶——
朱元璋和刘伯温同时倒吸一口凉气，只觉得后背的汗毛根根倒竖！
这哪是讲道理！
这他娘的就是把刀架在脖子上，问你“福气大不大”啊！
“如此一来，全世界的国家，为了买到那种‘黑金’，就不得不把自己辛辛苦苦生产的货物，比如粮食、布匹、矿产，先卖给金鹰国，换回他们印的‘鹰钞’。”
“然后，再用‘鹰钞’去买‘黑金’。”
“你们看，这一来一回，发生了什么？”
李去疾看着陷入死寂的两人，一字一顿地揭开了那个最黑暗、最无耻的谜底。
“金鹰国，就等于只用了一堆自己印的纸，就换回了全世界的真金白银、各种货物！”
“而当他们国内钱印多了，东西涨价了，怎么办？”
“太简单了！”
“再多印一点，去别的国家买东西！把这些多出来的、不值钱的钱，花到国外去！”
“这么一来，他们国内的货物多了，钱少了，物价自然就稳定了。”
“而其他国家呢？平白无故多了一大堆‘鹰钞’，自己国内的钱和货物比例失衡，于是，他们的物价，就开始飞涨！”
“那些国家唯一能做的，就是让自己的百姓更拼命地干活，创造更多粮食、布匹、矿产等真正的财富，来消化掉这些源源不断涌入的‘鹰钞’！”
“这，就叫‘转嫁’！”
“这，就叫用全世界的财富，来填补自己家的窟窿！”
话音落下。
院子里没有一丝声音。
连风，都仿佛被这番话给吓得静止了。
李去疾的说法简单粗暴，就是常遇春这个武夫，也一下子理解了这个玩法到底有多么歹毒！
朱元璋和刘伯温，已经彻底呆滞了。
他们如同两尊被雷劈过的石雕，僵在原地。
一个无比宏大，无比阴险，却又无比诱人的新世界，在他们面前，撕开了血淋淋的幕布。
原来……钱还能这么玩？
原来……仗还能这么打？
原来……国，还能这么当？！
这已经不是计谋了。
这是妖术！
是神魔才配使用的手段！
是……降维打击！
良久。
朱元璋颤抖着嘴唇，从牙缝里挤出了一句话。
一句充满了魔性，一句让每一个帝王都血脉喷张、灵魂战栗的话。
“这……这他娘的……”
“要是大明也能用这种方法……”
他猛地抬起头，双眼赤红，那里面燃烧着的是最原始的贪婪与野望！
“是把全天下，都当成大明的韭菜来割啊！”
“李先生！”
“您肯定已经有办法了吧？”
“咱们大明该如何使用这种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