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朱霆推着自行车回来了。脸色依旧板着，但比起中午那会儿的僵硬，似乎多了点别的情绪，像是无奈里混着一丝哭笑不得。
他一进院门，就闻到一股浓郁诱人的鸡肉炖蘑菇的香味，是从厨房飘出来的。脚步下意识地顿了一下。
盛之意正端着炖好的鸡肉往屋里走，看见他，眼皮都没抬一下，仿佛中午那碗“硬核营养餐”根本没发生过。
三个小豆丁已经乖乖坐在炕桌边，眼巴巴地盯着那盆冒着热气的鸡肉，口水咽了又咽，但没盛之意的发话，谁也没敢先动筷子。
朱霆沉默地停好自行车，洗了手，也上了炕，坐在桌边。
气氛有点微妙的安静。
盛之意给自己盛了满满一碗饭，又给三个孩子每人碗里夹了一大块鸡肉，然后自顾自地吃起来，完全没搭理旁边的朱霆。
朱霆拿着空碗，看着桌上那盆明显没给他留位置的鸡肉，又看看吃得喷香的娘四个，喉结滚动了一下。
最终还是朱小宝，看着爸爸空空的碗，又看看盆里越来越少的鸡肉，小声怯怯地开口：“爸……吃肉……”
盛之意这才像是刚注意到他似的，斜睨了他一眼，用筷子敲了敲盆边，语气不咸不淡：“哟，朱厂长回来了？厂里的‘硬核营养餐’没吃饱？还得回家蹭饭？”
朱霆：“……” 他就知道这茬过不去。
他脸上有点挂不住，闷声道：“那东西……我没吃。”
“哦？”盛之意挑眉，故意拉长了声音，“没吃啊？可惜了，我精心调配的十全大补配方，清热解毒，开胃健脾，还能防小人呢。”
朱霆嘴角又是一抽。防小人？是毒死小人吧！
他深吸一口气，决定不跟她在这件事上纠缠，直接认错（？）：“以后厂里的事，不会让人随便往家里传话。”
盛之意哼了一声，算是接受了这个隐晦的道歉。她用下巴指了指那盆鸡肉：“还愣着干嘛？等着我喂到你嘴里？自己没长手？”
朱霆如蒙大赦，赶紧拿起勺子给自己盛汤夹肉。热乎乎的鸡肉炖得软烂，蘑菇吸饱了汤汁，味道鲜美无比，跟他中午看到的那碗生化武器简直是云泥之别。
他吃得有点快，显然是饿狠了。
盛之意看着他那狼吞虎咽的样儿，心里那点不爽才算是消了点。还算这糙汉有点脑子，没真把她当傻子糊弄。
饭吃到一半，朱霆像是突然想起什么，放下筷子，从怀里摸出一个小布包，推到盛之意面前。
“这是什么？”盛之意警惕地看着那个布包，没立刻去接。别又是哪个不长眼的送来的“烫手山芋”吧？
“打开看看。”朱霆语气依旧没什么起伏，但眼神里似乎有点不一样的东西。
盛之意狐疑地打开布包，里面居然是一沓钱和一些粮票、肉票！虽然面额都不大，但加起来也得有十几二十块了。
她惊讶地抬头看朱霆。
朱霆避开她的目光，低头扒拉着碗里的饭，声音闷闷的：“厂里发的补贴，还有这个月的肉票粮票。以后……家里开销你管着。”
盛之意愣住了。
这什么意思？上交工资（部分）？让她当家？
这突如其来的“信任”，反而让她觉得这钱有点烫手了。
她眯起眼，打量着朱霆：“朱厂长，这是唱的哪出啊？考验我？还是补偿你那碗没吃上的‘营养餐’？”
朱霆被噎了一下，抬起头，眉头又皱起来了：“给你就拿着。哪那么多话？” 语气有点冲，但细听之下，似乎藏着点不易察觉的别扭。
他大概是觉得之前刘艳红那事，以及厂里人胡乱传话，让她这个新媳妇受了委屈（虽然她看起来完全不需要这种担心），或者单纯是觉得她能把家里和孩子照顾好，值得这份“报酬”？
盛之意捏着那沓票子，手指捻了捻。钱不多，但在这个年代，足够一个家庭宽裕地过上好一阵子了。
她忽然笑了，是那种带着点邪气的、让朱霆眼皮直跳的笑。
“行啊。”她把钱和票子干脆利落地揣进自己兜里，拍了拍，“既然朱厂长信得过，那这‘烫手山芋’，老娘就接了。”
她身体前倾，凑近朱霆，压低了声音，眼神里闪着狡黠又危险的光：“不过咱可说好了，钱到了我手里，怎么花，花在哪，可就由我说了算了。到时候买了啥‘没用’的东西，或者把日子过得更‘鸡飞狗跳’了，你可别后悔。”
朱霆看着近在咫尺的那张脸，听着她带着威胁又理直气壮的话，呼吸又是一滞，耳根子隐隐又有发热的趋势。他强自镇定地往后挪了挪，硬邦邦地甩出一句：“随你。”
说完，赶紧低头猛扒饭，不敢再看她。
盛之意满意地坐回去，心情大好。
有钱了！虽然不多，但这是启动资金啊！
烫手山芋？呵，到了她手里，就算是块石头，她也能给它扔锅里炒出个花儿来！
刘艳红那些上不得台面的小伎俩，争来斗去，不就是为了点资源和男人的关注吗？
老娘不跟你玩那些虚头巴脑的。
老娘直接掌握经济大权！
这才是硬道理！
至于这钱怎么花……盛之意脑子里已经开始飞速盘算起来。买肉？买粮？那是必须的。但更重要的是，得搞点能钱生钱的营生。养殖？做点小买卖？她的目光扫过院子里溜达的大黄狗，甚至开始评估这狗肉火锅的市场前景……
大黄狗莫名地打了个寒颤，夹着尾巴溜走了。
三个孩子看着后妈脸上那越来越“可怕”的笑容，和突然鼓起来的衣兜，互相看了一眼，默默地把碗里的肉吃得一点不剩。
这个后妈……好像越来越厉害，也越来越吓人了。
但……有肉吃，好像……也不错？
朱霆闷头吃着饭，心里却远不像表面那么平静。把钱交出去的那一刻，他其实有点后悔，但看到她那副“接了山芋就敢炒”的嚣张劲儿，那点后悔又莫名其妙地变成了……一丝隐隐的期待？
这个疯女人，到底会把日子过成什么样？
他忽然觉得，或许……不会太无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