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份诡异的和谐并未持续太久。
震动平息后的第三个小时，黎未脚边那只名为“心频兽”的、长得像一坨熔岩巧克力史莱姆的生物，突然停止了蠕动。
它猛地蜷缩成一团，果冻般半透明的身体内部，平时温润如玉的鳞片，此刻正泛起不规则的、如同系统报错般的猩红光芒。
黎未的心猛地一沉，几乎是本能反应，她一脚踹开脚边的能量棒包装袋，手指在虚空中划出残影，瞬间调出了卫砚舟的实时精神力监测屏。
屏幕上，那道代表着全星际最强S级异能者精神状态的波形，平直得像一把被激光切割过的尺子，完美，冷静，毫无瑕疵。
然而，就在这完美的线条上，一道几乎无法察觉的、比发丝还细的黑色裂痕赫然在目。
“静默裂痕。”
黎未的喉咙有些发干。
军部医疗组给出的最终诊断报告在脑中回响——“S级异能过载后遗症”。
一种极其罕见的症状，患者的精神力会因为追求极致的稳定与秩序，而出现周期性的“绝对静默”。
每隔二十三小时，卫砚舟就会陷入三分钟的绝对停滞，从思维到心跳，一切归零。
听起来像是死机重启，但黎-前星际联盟首席工程师-未知道，任何精密仪器，反复强制重启的最终结果只有一个——主板报废。
可她从老锚，那个退休后沉迷于捡垃圾和研究古代非主流文献的助手那里，破译出的一段古文明手札却不是这么说的。
“秩序具象化者，惧无序心跳。”
短短一句话，像一道惊雷劈开了黎未的思维。
她猛然抬头，死死盯住那道完美的波形和那道微小的裂痕。
医疗组那帮学院派的蠢货！他们全都搞错了！
卫砚舟不是在失控，他根本不是什么“异能过札”，他是在被他自己的“完美”杀-死！
他的精神领域正在变成一个绝对对称、绝对静止的完美牢笼，而“静默裂痕”就是牢笼彻底封闭前的倒计时。
这个认知让她浑身冰冷。
当晚，黎未工作室的灯就没熄过。
她那个号称凝聚了人类躺平智慧结晶、自带三百六十种按摩模式和全自动零食投喂功能的“咸鱼躺椅”，惨遭大卸八块。
各种稀有金属和精密线路被她暴力拆解，散落一地。
她身旁的小型机器人“小闹”急得团团转，机械臂挥舞着：“姐姐！我亲爱的姐姐！这可是您用三个月的奖金换来的顶配摸鱼神器啊！您这是要干嘛？破产了变卖家产吗？”
“闭嘴，”黎未头也不抬，双眼布满血丝，但眼神却亮得惊人，“我在给他做心脏起搏器。”
一夜之间，一个外形酷似深海潜水头盔，内部线路复杂到能让顶级黑客大脑宕机的“心跳同步舱”诞生了。
而它的核心数据源，不是什么高精尖的医疗程序，而是黎未过去一年里，所有情绪最剧烈波动时的心跳数据。
——高数期末考前，紧张到手抖得连笔都握不住时，每分钟一百三十下的心跳。
——当着全星际直播的面，甩掉那个企图通过联姻吞并她家产的未婚夫时，血压飙升到临界点的愤怒节拍。
——还有，在边境星第一次见到卫砚舟，那个男人穿着一身挺括的军装，于漫天炮火中逆光走来，她心脏漏跳了半拍，随后如擂鼓般狂跳的瞬间。
小闹扫描着导入的数据，发出了无法理解的蜂鸣：“姐姐，我没看懂你的操作，但大受震撼。你这是要把自己的心电图，当成病毒程序植入他的脑子？”
黎未调试着最后一根共鸣线，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说对了。老娘就是要用我这颗‘bUG’百出的心脏，去感染他那个该死的‘绝对秩序’。”
第二天，警报来得猝不及及。
卫砚舟正在执行边境巡逻任务，黎未脚下的心频兽突然发了疯似的，用身体疯狂撞击着特制的玻璃舱门，发出“砰砰”的闷响。
“糟了！”
黎未丢下手中的工具，疯一般冲向星刃小队的指挥中心。
她一脚踹开合金门，看到的正是她最恐惧的一幕。
指挥中心巨大的星图前，卫砚舟的身形僵立原地。
他那双总是像寒星般锐利的眼眸，此刻已然失焦，瞳孔里一片虚无。
更可怕的是，他微微抬起的手指尖，正凝结出冰晶般的、带着几何美感的半透明结晶体。
——静默结晶。绝对静止已经从精神层面，开始侵蚀现实物质。
“警告！卫队长精神阈值低于百分之五！静默状态已启动！”
“医疗组！医疗组在哪！”
刺耳的警报和混乱的呼喊声中，黎未像一头猎豹，无视了所有阻拦，直接冲到主控台前。
她扯开一道暗格，露出卫砚舟的备用神经接口。
“你干什么！强行接入会造成神经反馈风暴的！”一名副官试图拉住她。
黎未头也不回，一把将连接着“心跳同步舱”的数据线狠狠插入接口，冷声道：“他再不醒，就不是神经风暴了，是宇宙大爆炸都叫不醒他了！”
她按下启动键。
【心跳数据流，强制注入。】
【目标：精神领域。】
刹那间，卫砚舟那片由绝对秩序和冰冷对称规则构建的意识宫殿深处，仿佛被一颗颗来自异次元的、毫无章法的手榴弹疯狂轰炸。
“咚……咚咚……咚……咚咚咚！”
时而紧张急促，时而愤怒高昂，时而又像小鹿乱撞般慌乱羞涩。
这阵混乱的、蛮不讲理的“噪音”，将那些精致完美的秩序壁垒砸得裂缝横生，摇摇欲坠。
就在他整个意识即将被这股“不完美”的力量彻底撕碎崩解的边缘，一个炸雷般的声音，在他脑海最深处响起，带着一种让人脚趾抠出三室一厅的社死气息：
“卫砚舟！你耳机里是不是在单曲循环我那段退婚录音？！”
是他妈的她人生中最想删档重来的高光（划掉）黑历史瞬间！
意识的寒冰瞬间融化，现实中，卫砚舟猛然睁开了双眼！
他指尖的静默结晶，在睁眼的一刹那，寸寸崩裂，化为齑粉。
他开口的第一句话，沙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内容却让整个指挥中心瞬间安静：
“……不是录音，是直播。”
话音未落，他猛地抬手，一把扣住了黎未还插在接口旁的手腕。
那力道大得惊人，几乎要将她的骨头捏碎。
“别断开……”他的眼神里第一次出现了秩序之外的东西，一种近乎乞求的依赖，“……这个频率。”
小闹的紧急扫描报告很快传来，结果是喜人的：卫砚舟下一次“静默裂痕”的爆发周期，被强行延后了整整四十八小时。
然而，还没等黎未松口气，指挥中心的主屏幕上，弹出了一个冷峻的男人头像，肩上扛着联盟监管部的徽章。
是陆承安。
“通过残留的异常精神信号，我们锁定了一个未授权设备。”陆承安的声音不带一丝温度，目光如刀，仿佛穿透屏幕锁定了黎未，“该设备涉嫌非法侵入S级异能者精神域，严重危害星际安全。我命令，立即查封，并收押所有相关人员。”
封锁令瞬间下达。
就在指挥中心的防御系统即将锁定黎未和她那个“心跳同步舱”的瞬间，一直缩在角落里，靠回收废品和多余情感能量过活的另一个破烂机器人“小废”，突然动了。
它发出“滋滋”的电流声，主动滚入了主控线路的核心区域。
“姐姐，我……我靠回收你们的喜怒哀乐活着，”小废的声音断断续续，带着一种满足的解脱，“现在……轮到我……输出一点‘吵’了。”
下一秒，小废将自身残骸彻底熔解，化为一层无法清除的物理干扰层。
整个指挥中心的封锁系统瞬间被海量垃圾数据塞满，背景音里，循环播放起了一首慷慨激昂又带着一丝摆烂气息的《咸鱼之歌》remix版心跳节拍。
封锁令，失效。
几乎是同一时刻，黎未的个人星网终端，收到了一条匿名消息。
消息内容很短：“‘情绪共鸣塔’建造进度78%，图纸最终页标注：‘献给最完美的静默战士’。”
黎未盯着那行字，眼神一点点变冷，最后，她嗤笑了一声，声音不大，却让身边的人都感到一阵寒意。
“哟，这是有人嫌他不够完美，想把他彻底做成一座不会说话不会动的纪念碑？”
她抬起头，目光再次投向刚刚恢复神志，正被医疗兵围住的卫砚舟。
“那我偏要让他活得……吵吵闹闹，鸡飞狗跳。”
话音未落，一直安静下来的心频兽，突然猛地竖起了它那两只不存在的耳朵。
黎未脸色骤变，立刻回头看向监测屏。
屏幕上，卫砚舟那道刚刚被修复的、暂时稳定的精神力波形，再次剧烈地波动起来。
而这一次，那道黑色的“静默裂痕”非但没有愈合，反而以比之前快了数倍的速度，疯狂地扩散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