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晚照刚跨进苏记钱庄后堂，系统光屏便“叮”地弹出一行猩红小字。
她冻得发红的指尖刚蹭到茶盏，闻言猛地抬头，发间银簪差点戳到账房梁上的积灰——那光屏正滚动着三串跳动的数字，每串末尾都挂着“+8000两”的金漆税标。
“小陆！”她扑到案前，墨汁溅在月白裙角也顾不上，“这三艘船的标记怎么是灰的？系统说‘未登记’？”
小陆抱着一摞密文账本撞进门，镜片上还沾着暗房药水的痕迹：“商首您看——”他抽出根炭笔在海图上圈了三个墨点，“这三艘船每月朔月从金陵港出发，航线绕开所有哨岗，系统按‘违规出海’自动扣税，可船籍册里查无此船！”
苏晚照的小虎牙咬着下唇，指尖顺着海图上的水纹线划到北狄边境：“萧景珩总说‘海权即钱权’，合着他的钱权是漂在海上的幽灵船？”她突然拍案，震得茶盏跳起来，“逆向解析！顺着税银流动找终点——我就不信他能把私库藏到龙王爷的水晶宫！”
小陆的算盘珠子拨得飞转，不多时便在海图上点出个墨团：“黑石湾！北狄最乱的走私港，那边的黑市牙子专收见不得光的货。”
苏晚照盯着那墨团，眼里烧起两簇小火苗。
她从袖中摸出块桂花糖含进嘴里——这是谢昭今早塞的，说“谈钱太费脑子”——甜津津的滋味漫开时，她已理出三条计策：“第一，让老周把二十艘渔船改成‘阴灯船’；第二，让阿九去码头散布‘海上冤魂索债’的闲话；第三——”她突然勾唇笑了，“让白姑娘准备好药箱，咱们要给萧景珩的海盗余党，治治他们的‘心病’。”
老周蹲在船坞边抽旱烟，看着被涂黑的船身直咋舌：“商首，这船挂白幡、摆纸人，夜里能吓哭三村的娃！”
“要的就是吓哭。”苏晚照踩着跳板转了一圈，踢了踢甲板上的纸扎账童——那纸人怀里还抱着块木牌，“苏记通敌罪录”六个字被她用鸡血染得通红，“再在船尾装风鸣哨，风一吹就呜咽，像不像冤魂哭债？”
老周一拍大腿：“妙啊！去年隔壁村闹鬼，就是这哨子声！”他眯眼瞧着船尾新装的铜哨，突然压低声音，“可这船...真能治那些杀红了眼的海盗？”
“他们劫的是货船，心里就怕货主索命。”苏晚照摸着船舷的白幡，“我这船，就是给他们送‘索命账单’的。”
子夜的海风裹着咸腥味灌进船舱，二十艘阴灯船像群黑鸦般滑出苏州港。
岸上打更的老张头举着灯笼凑近，突然被纸人怀里的木牌晃了眼，灯笼“啪”地掉在地上：“天...天谴啊！去年沉的那艘通敌船，带着冤魂回来了！”
消息像长了翅膀，顺着水道往断桅岛飘去。
断桅岛内，海盗头目“海蛟”正揪着个喽啰的衣领往墙上撞：“老子说过不许提鬼船！再敢说一句——”他的刀刚架上喽啰脖子，就听外头传来呜呜咽咽的哨声。
喽啰突然瞪圆眼睛，鼻涕眼泪糊了一脸：“大...大哥！是那鬼船的哭声！昨晚我梦见被鲨鱼啃脚底板，就是这声音！”
海蛟的刀“当啷”掉在地上。
他抹了把冷汗，却见谢昭抱着个油纸包施施然走进来。
玄色大氅沾着露水，发梢还滴着水——也不知他是从哪片礁石摸进来的。
“谢公子？”海蛟扯了扯嘴角，“您不是来说降的？”
“我来说个故事。”谢昭打开油纸包，里头是几张暗房洗的照片——阴灯船的白幡在月光下像团鬼火，纸人怀里的木牌清晰可见，“你们劫的货船，本是给北狄送粮的通敌船。”他指尖敲了敲照片，“苏掌柜的账房先生说了，这船的冤魂要讨账——讨的不是银钱，是你们的命。”
海蛟的手开始发抖。
他盯着照片里的木牌，突然想起这月朔夜，他们劫的那批货确实带着股怪味——像血，又像腐烂的粮食。
后半夜，谢昭跟着铁戈摸进祠堂。
墙根的烛火忽明忽暗，他将照片一张张贴在供桌上，最后用狼毫题了行字：“尔等劫的，是通敌船？还是送葬船？”
次日清晨，海盗们挤在祠堂门口，看着照片里的白幡和木牌，连刀都握不稳了。
有个小喽啰突然跪下来磕头：“苏掌柜连阴间都打通了！咱们快降了吧，总比被冤魂索命强！”
海蛟挥刀砍翻供桌，却见船医白素抱着药箱走进来。
她的手指在药箱里摸了摸，触到针囊里那排细如牛毛的银针——这是前朝太医院传下的“迷心针”，扎对了穴位，能让人把梦话当真话。
“帮主这手伤得厉害。”白素掀开他的衣袖，指尖在腕间的“神门穴”上轻轻一按，“我给您施针，保准您夜里睡得安稳。”
海蛟盯着她腰间的药箱，突然打了个寒颤——他竟觉得这船医的眼神，比那鬼船上的纸人还瘆得慌。
白素的手指在药箱里摸到针囊，指尖划过细如牛毛的银针，前朝太医院的“迷心针”在掌心微微发烫。
海蛟的手腕在她手下绷得像根弦，腕间的神门穴随着心跳突突直跳。
“帮主这手伤，得用针引血气。”白素垂眸，眼尾的朱砂痣在烛火下忽明忽暗，“可能有点麻——”
银针入穴的瞬间，海蛟倒抽一口冷气。
他看见白素的瞳孔突然放大，像两汪深潭，潭底浮起白幡的影子。
等再眨眼，眼前的药箱变成了鬼船上的纸人，纸人怀里的木牌“苏记通敌罪录”六个血字正滴滴答答往下淌水。
“睡吧。”白素的声音像浸了冷水的丝线，缠上他的太阳穴。
海蛟的意识沉入黑暗，再睁眼时已跪在青石板上。
头顶是龙王殿的藻井，无数金鳞在梁上翻涌，殿外传来呜呜咽咽的哨声——正是那鬼船的哭声！
“还账！”
一声厉喝惊得他抬头，只见供桌上的账册“哗啦”散开，每张纸都活成了赤练蛇，蛇信子扫过他的脖颈：“千两买命，万两赎罪！”他想跑，脚却被青石板黏住，蛇群越缠越紧，勒得他喘不过气，“苏...苏掌柜！饶命——”
“帮主！帮主醒醒！”
喽啰的摇晃撞碎了梦境。
海蛟猛地坐起，冷汗浸透了中衣，枕头边的烛火被风一吹，影子在墙上扭曲成纸人的轮廓。
他抓过酒坛猛灌，喉咙却像塞了团烧红的炭：“那姓苏的...真有阴兵助阵？”
同一时刻，断桅岛的厨房飘着咸鱼的腥气。
阿九蹲在灶台边，铜勺敲得叮当响。
她瞥了眼窗外——海蛟的寝帐还亮着灯，正是动手的好时机。
“阿九姐，帮我递把盐！”帮厨的小喽啰探出头。
“来啦！”阿九应着，顺手将油纸包塞进灶膛的缝隙。
那是小陆仿萧景珩笔迹写的“绝笔信”，墨迹还带着暗房的药味。
她又摸出短刀，在灶台内侧刻下“降者免死”四字，刀锋刮过砖面的声音，像极了鬼船的风鸣哨。
后半夜，海蛟的寝帐里传来瓷器碎裂的声响。
六个喽啰缩在柴房角落，听着帮主的骂声直打颤。
“萧大人许我们活命”这句话在他们耳边转了八百回——刚才有人在灶台发现刻字，又在帮主枕头下翻出那封“绝笔信”。
“跑吧！”最胆小的那个攥紧了短刀，“等苏记的鬼船再来，咱们连全尸都留不下！”
六个人猫着腰摸出岛，刚划到浅滩就被渔网缠住了船桨。
二十艘渔船从暗礁后冒出来，船头的灯笼映出“苏记”二字——正是白天在码头散布鬼船传闻的那帮渔夫。
“几位这是要去哪儿？”老周叼着旱烟杆从船尾站起，“巧了，我们正巡夜呢。”
被押上船时，那个胆小的喽啰喊得比公鸭还响：“我们是被逼的！萧大人许我们活命！”声音飘得老远，惊起一群夜鹭，扑棱棱掠过月亮，像极了鬼船上的白幡。
苏晚照在钱庄后堂听到汇报时，正往嘴里塞第二块桂花糖。
谢昭靠在门框上，玄色大氅还沾着露水：“六个人的口供都招了，萧景珩确实让他们每月朔月运粮去北狄，用的就是那三艘幽灵船。”
“好极了。”苏晚照眼睛发亮，指尖敲着算盘，“小陆，把幽灵船的资金流绘成《萧氏卖国血账图》——要带时间线，要标银钱数额，最好能让目不识丁的老妇都看出他卖了多少国！”
小陆推了推沾着暗房药水的眼镜：“已经在印小报了，用的是您说的‘要让谣言长脚’的法子。”他翻开案上的样报，头版画着幽灵船载着粮袋往北狄漂，标题是《萧将军的海上银库：每粒米都泡着百姓的血》。
次日清晨，金陵码头的苦力们扛着米袋，嘴里哼起新童谣：“萧将军，卖铁船，北狄娶他做姨娘！”声音顺着江风飘到官船，飘到茶楼，飘到每个百姓的耳朵里。
苏晚照站在船头，望着对岸被小报掀起的烽烟，嘴角翘得像月牙。
系统光屏在她眼前跳动，倒计时的数字刺眼又可爱：“天下商王倒计时：24小时。”
“你怕鬼？”她对着江风喃喃，指尖摩挲着袖中那张《萧氏卖国血账图》的初稿，“我偏让鬼，住进你账本。”
“商首。”小陆捧着一卷油布跑来，“按您说的，缩印成能塞进水袋的小卷了。”他展开油布，血账图上的每笔银钱都小如芝麻，却清晰得能数清数目。
苏晚照盯着那卷油布，眼里的小火苗烧得更旺了。
她摸出谢昭塞的第三块桂花糖，含进嘴里，甜津津的滋味混着海风灌进喉咙——这糖，该让萧景珩也尝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