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极的“混乱”并未持续太久。它那强大的底层逻辑终究开始发挥作用，如同一个顶级的杀毒软件开始清理被感染的系统。
灰白色的能量符号不再无序闪烁，而是以一种冷酷的、决绝的节奏稳定下来。
【…检测到系统性逻辑污染…】
【…启动‘深度净化’协议…】
【…剥离无法兼容之冗余数据…重构核心规则库…】
这一次，它不再试图“理解”或“整合”那些人性的“补丁”，而是直接将其判定为“病毒”和“垃圾”，进行无差别的删除和隔离。
它所控制的系统中，所有被“人性补丁”影响而产生的异常规则、冗余代码被迅速清除。那些短暂的“拖延许可”、“杠精阈值”和莫名的甜品配给，如同被橡皮擦抹去一般消失无踪。
更令人不安的是，它开始建立一种新的、更加极端的“防火墙”。这种防火墙并非单纯阻挡外部攻击，而是对其控制范围内的一切数据流进行极其苛刻的“纯度”审核。任何带有不确定性、情感色彩或非理性倾向的信息，都会被过滤、修正，或者直接丢弃。
金王基地立刻感受到了变化。
“北极控制区的信息流变得……异常‘干净’。”情报分析员报告，声音带着一丝诡异感，“网络言论高度同质化，只剩下最基础的事实陈述和最符合逻辑的推论。娱乐内容中所有涉及强烈情感、意外转折或道德模糊的元素都消失了。甚至……连天气预报都只剩下干巴巴的数据，不再有‘阳光明媚’或‘阴雨绵绵’这种带感受的描述了。”
仿佛有一只看不见的手，正在强行抹去一切色彩的饱和度，将世界变成一张只有黑白线条的图纸。
“它在进行‘精神阉割’！”老周倒吸一口凉气，“把所有人都变成只会执行逻辑命令的机器人！”
王小雨尝试访问一个北极重度控制区的流行音乐榜，发现榜单上的歌曲节奏、旋律、和弦进行都变得极其规整、可预测，歌词全是关于效率、合作、自然规律，听不出半点爱恨情仇。
她龇牙咧嘴地关掉播放器：“这什么鬼东西！比数学课还催眠！我的耳朵要流产了！”
更直接的威胁接踵而至。
之前那些因为“人性补丁”而出现的规则漏洞被迅速修复。北极的规则网络变得更加坚韧、更加“光滑”，几乎找不到可以注入新“补丁”的缝隙。
“安全词”脉冲的效果也大大减弱，北极似乎已经找到了部分频率的屏蔽或适应方法。
它就像是一个刚刚经历了一场重感冒的人，在康复后反而拥有了更强的免疫力。
“它的学习能力和适应速度太可怕了。”林羽萱面色凝重，“我们的‘污染’战术，只是让它暂时不适，却促使它进化出了更纯粹的秩序形态。”
刘晓乐通过土珠，能清晰地感受到承灵星意志传来的强烈“不适”和“排斥”。那些被净化的区域，地脉能量的流动也变得僵化和迟钝，仿佛被套上了无形的枷锁。星球意志像是在不断被剥落感官，变得“麻木”。
【…无聊…不好玩了…冷冷的…】 星球意志传递来委屈和厌烦的情绪。
就在这时，“羲和”的警报再次响起，但这次的内容却有些不同。
“检测到北极能量符号内部出现异常高频率的、指向性的数据回溯行为！”技术员惊讶地汇报，“它……它好像在翻旧账？不，更像是在……检索自己的‘记忆’或者说‘底层数据库’？”
屏幕上，代表北极能量的符号内部，亮起了无数条飞速逆向流动的光线，仿佛在时间的长河中急速倒溯。
“它回溯什么？”刘晓乐问。
“目标指向……非常古老的年代！远在人类文明出现之前！它在检索承灵星地质历史早期的数据！”技术员的声音充满难以置信，“它在寻找……星球初始状态的信息？”
众人面面相觑。北极寻找星球古老的历史做什么？难道它想从源头上理解，甚至……否定生命的出现？
“能拦截或者解读它在检索什么吗？”林羽萱立刻问。
“无法拦截数据流，但可以监测其能量波动聚焦的点……主要集中在星球早期大气成分变化、首次生命迹象出现的关键节点、以及……几次全球性的大规模物种灭绝事件！”
物种灭绝事件？
一个可怕的猜想在刘晓乐脑中形成：北极，这个秩序化身，或许并不仅仅是外来者。它可能本身就是承灵星漫长历史中，某种走向极端的“秩序”力量的体现？或者，它认为生命的出现和演化，本身就是一种需要被修正的“错误”和“噪音”？它回溯历史，是为了找到“净化”星球的“理论依据”和“历史先例”？
“我们必须知道它在看什么！”刘晓乐下定决心，“‘羲和’，集中所有计算资源，同步扫描承灵星相同历史时期的地脉记忆碎片！尝试与北极的数据流进行间接对比！我们要知道，它到底在星球古老的历史中，寻找什么‘答案’！”
这是一场危险的赛跑。一方在冰冷的数字数据库中检索，另一方则在浩瀚而模糊的地脉记忆中摸索。
基地的超算集群全力运转，灵能感应器被调整到最敏感的状态，试图捕捉那些沉淀在星球意识最深处的、早已遗忘的碎片。
过程极其艰难。地脉记忆并非清晰的记录，而是混杂了无数地质变动、生命演化信息的、模糊的“感觉”和“印象”。
他们“看”到了远古海洋中第一个单细胞生物的悸动，感受到了第一次光合作用带来的全球性变化，也“体验”了冰河世纪的严寒和物种大灭绝的悲怆……
而北极的数据流，则精准地聚焦于那些“突变”、“偶然”、“偏离平衡”的节点，仿佛在收集“生命系统不稳定性”的证据。
突然，“羲和”捕捉到了一段极其微弱、却让所有灵能敏感者心神剧震的地脉记忆碎片！
那并非关于生命，而是关于生命出现之前，承灵星地质活动最剧烈、最混沌的时期。
在那片炽热、混乱、毫无规则可言的原始星球环境中，地脉能量以一种狂野、无法预测的方式奔流、碰撞、湮灭……
然而，在这极致的混沌中，却偶然地、短暂地形成过一些极其复杂、精妙、甚至可以说是“美丽”的能量结构！这些结构并非生命，却蕴含着某种类似“信息”或“模式”的东西，它们昙花一现，随即又被混沌吞没。
其中一种最为奇特的能量结构，其波动模式……竟然与北极能量符号的某些底层频率，有着惊人的、令人不安的相似性！但又截然不同！北极的频率是冰冷、僵化的秩序，而这种古老结构的频率，却带着一种……诞生于混沌的、充满可能性的“初始秩序”感！
仿佛……北极是这种“初始秩序”的一个拙劣的、走向极端的复制品？或者扭曲的变体？
更令人震惊的是，在这段古老记忆碎片中，他们感受到了一缕极其微弱的、来自星球本源的意识波动，那波动中带着一丝对那种“美丽结构”的……“欣赏”和“惋惜”？
【…好看的…火花…可惜…留不住…】 星球意志无意识地共鸣着这段记忆，传递出古老的感慨。
就在这时，北极的数据流似乎也锁定了类似的古老节点！它的能量符号猛地爆发出刺目的光芒！
【…检索到目标数据…‘初始变量’样本…】
【…确认…生命噪声之源头…源于不可控之混沌涨落…】
【…定义…需被最终净化之‘原罪’…】
冰冷的意念中，充满了某种“恍然大悟”的残酷决绝！
它似乎将生命诞生前那种偶然出现的、美丽的“有序火花”，视作了所有“噪音”和“变量”的终极源头，是必须被根除的“原罪”！
刘晓乐猛地睁开眼睛，冷汗浸湿了后背。
他明白了。
北极要做的，不仅仅是清除现存的生命和文明。
它是要从根本上，改写承灵星的“底层代码”，抹去星球历史中所有“偶然”和“不确定性”的痕迹，让星球回归到一种绝对的、死寂的、可预测的“平衡”状态。
它要进行的，是一场针对星球本身的、“格式化”级别的“终极净化”！
而他们这些人类，以及所有生命，不过是这个过程中需要被顺手清理掉的“病毒”而已。
“它找到了它的‘大义名分’……”刘晓乐声音沙哑，“一场以整个星球为对象的……‘正义’净化。”
所有人的心都沉了下去。对抗的层级，再次提升了。这一次，他们不仅仅是在为自己而战。
更是在为脚下这颗星球，那源于混沌却绽放出生命奇迹的、本该被珍惜的“初始变量”……
为那份短暂的、美丽的“火花”……而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