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诺看着君颜，忽然开口：“这种纳米晶体的制备，需要非常特殊的设备和原料。或许……可以从物证溯源。”
君颜看向他：“怎么说？”
“不同实验室制备出的纳米材料，在微观形态、纯度、表面修饰剂残留上会有极其细微的差异，就像指纹一样。”
沈诺的眼神闪着光，“如果我们能比对上生产源头……”
“就能揪出他的尾巴！”君颜接上了他的话，两人目光碰撞，再次看到了彼此眼中的默契和决意。
“我立刻让技术队把之前从赵强身上、窝点里找到的所有可疑粉末、残留物，全部送过来做对比分析！”君颜雷厉风行。
“好！我亲自做！”沈诺毫不犹豫地应下。
新一轮的较量，在显微镜下展开。
君颜看着沈诺立刻投入工作的背影，那专注而执着的样子，让她心底某个角落微微一动。
意识海里，团子小声哔哔：“颜颜，诺诺工作的时候真的好帅哦……而且你们俩刚才好像脑电波同步了！”
君颜没有反驳。
她走到窗边，看着外面沉沉的夜色，目光深远。
线索越来越清晰，距离那个破坏“秩序”的幕后黑手也越来越近。
今晚，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沈诺转头再次扎进了实验室，这一次，他的目标更加明确：找到那枚微小晶体独一无二的“指纹”。
君颜也没有离开，就待在沈诺的办公室里，电话一个接一个，协调着各方资源，将排查的网撒向所有可能涉及纳米材料制备的尖端实验室和化工企业。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高强度运转下的紧绷感，却又奇异地掺杂着一丝难以言喻的默契。
时间在寂静和偶尔响起的电话铃声中悄然流逝。
窗外，城市的灯火渐次熄灭，只剩下法医中心这几间办公室和实验室还亮着灯，像黑夜中坚守的孤岛。
君颜处理完手头一批紧急指令，揉了揉有些发胀的太阳穴，起身想去倒杯水。
经过实验室门口时，她脚步顿住，透过门上的玻璃窗，能看到里面那个依旧伏在显微镜前的清瘦身影。
白大褂一丝不苟，脊背挺直，只有偶尔微调仪器的手指和专注到极致的侧脸，显示着他正处在怎样一场精密的微观狩猎中。
她静静地看了一会儿，没有打扰，转身去茶水间冲了两杯浓茶。
再次回到实验室门口，她轻轻敲了敲门。
沈诺似乎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没有反应。
君颜只好稍微用力又敲了两下。
沈诺这才像是被从深海中惊醒，有些茫然地抬起头，看向门口。
看到是君颜，他愣了一下，随即下意识地推了推眼镜，掩饰住眼底一瞬间的疲惫。
君颜推门进去，将其中一杯茶放在他手边的台子上，温度刚好。
“怎么样了？”她的声音在安静的实验室里显得格外清晰。
沈诺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温热的液体驱散了些许疲惫。
他摇了摇头，眉头微蹙：“比对了几份从窝点带回来的样品，微观形态和表面残留物特征都对不上，纯度也没有这颗高。”
他的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焦灼和执拗。
仿佛不找出那个源头，就绝不罢休。
君颜看着他又要立刻俯身回去工作，伸手按住了他的肩膀。
沈诺的身体瞬间僵住，隔着薄薄的白大褂，似乎能感受到她掌心传来的温度和力量。
“休息五分钟。”君颜的语气不容置疑，“眼睛长时间聚焦，判断力会下降。你需要保持绝对精准。”
沈诺想说不用，他还能坚持，但对上她那双冷静却不容反驳的眼睛，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他确实感觉眼睛又酸又涩。
他依言直起身，向后靠在实验台边，端起茶杯又喝了一口，借此掩饰内心的那一丝异样。
被她触碰过的肩膀，仿佛还残留着奇怪的触感。
两人一时无话。实验室里只剩下仪器运转的低微嗡鸣。
“你……”沈诺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打破了沉默，“那边排查有进展吗？”
“有几个方向，正在筛。”
君颜靠在另一张实验台边，目光扫过那些冰冷的仪器，“涉及尖端纳米研究的单位不多，但有海外背景和复杂股权结构的不少，查起来需要时间，看守所那边暂时还没发现明显漏洞。”
她顿了顿，看向他：“所以，你这边是关键，找到源头，就能大大缩小范围。”
“我知道。”沈诺点头，眼神重新变得锐利起来，“我一定把它找出来。”
那种对真相近乎偏执的追求，再次在他眼底燃烧。
君颜看着他，忽然问：“你好像对揪出这个人，特别执着？”
沈诺沉默了片刻，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温热的茶杯壁。
“玩弄生命，亵渎死亡，利用知识和技术的壁垒犯罪……”他缓缓开口，声音低沉却带着一种冰冷的力量，“这是对秩序最彻底的践踏。作为法医，还原真相，将这种行为揭露出来，是职责，也是……”
他似乎在寻找一个合适的词。
“信仰？”君颜接了一句。
沈诺怔了怔，随即郑重地点了点头：“可以这么说。”
君颜没再说话，只是看着他。
实验室冷白的灯光落在他认真的侧脸上，那份近乎神圣的执着，让她灵魂深处那片属于“秩序”的碎片，再次产生了强烈的共鸣。
甚至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悸动。
这个男人，平时看起来清冷疏离，甚至有些别扭害羞，但在他的领域里，面对罪恶时，却有着如此耀眼而坚定的内核。
五分钟到了。
沈诺放下茶杯，深吸一口气，重新戴好手套，眼神再次变得极度专注：“我再试一批样品。”
“好。”君颜点头，却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就站在那里，安静地看着他工作。
沈诺似乎察觉到了她的目光，动作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但很快又沉浸了进去。
奇怪的是，这一次，他并没有感到不自在，反而觉得身后那道目光，像是一种无声的支持和陪伴。
他操作得更加沉稳细致。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君颜也没有催促，只是偶尔会拿起手机处理一下信息，大部分时间，她的目光都落在那个专注的背影上。
不知过了多久，沈诺的动作忽然停住了。
他猛地调整了一下显微镜的倍数，身体前倾，几乎要贴到目镜上。
呼吸，似乎都屏住了。
君颜立刻察觉到了他的异常，站直了身体：“有发现？”
沈诺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极其小心地操作着，又换了一种观测模式。
良久，他才缓缓直起身，转过头看向君颜，镜片后的眼睛里闪烁着一种发现重大线索的那种极度明亮的光芒！
“找到了！”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有些发颤，但依旧保持着冷静的核心，“第七号样品，从赵强指甲缝里提取到的那些微量灰尘里，分离出了几颗几乎一模一样的纳米草酸盐晶体！纯度、形态、表面修饰剂的残留特征……完全一致！”
君颜的心猛地一跳，立刻走到他身边，俯身看向显微镜。
虽然她看不懂那些复杂的微观结构，但能感受到沈诺语气里的肯定。
“能确定来源吗？”她急声问。
“这种级别的吻合，几乎可以断定来自同一批次，甚至是同一反应釜的产物！”沈诺的语气无比肯定，“赵强指甲缝里的灰尘……他一定去过制备这东西的地方，或者接触过携带这东西的人！”
线索，终于连上了！
赵强的死，技术员的灭口，幕后黑手的杀人手段……
所有碎片，在这一刻，通过这枚微不足道的晶体，串联了起来！
“立刻把七号样品的所有信息和比对结果给我！”君颜当机立断，“我马上让人重点排查所有能接触到这种特定制备技术和环境的地方！赵强的社会关系重新梳理，重点查他死前一段时间去过哪里，接触过哪些特殊人员！”
“好！”沈诺立刻开始整理数据和图片。
因为激动和靠近，两人的手臂不经意地碰到了一起。
这一次，沈诺没有像触电般弹开。
君颜也没有立刻移开。
实验室里，冰冷的仪器闪烁着微光，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和一种名为“真相”的灼热气息。
他们离那个隐藏在幕后的“老板”，更近了一步。
而他们之间的距离，似乎也在某种共同的目标和难以言喻的吸引力下，悄然拉近了一丝。
显微镜下的交锋，暂时告一段落，但真正的较量才刚刚开始。
转眼，窗外天色已经微微泛白。
晨曦透过实验室的百叶窗，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带。
彻夜未熄的灯光在自然光线下显得有些苍白。
沈诺将最后一份比对报告和数据图片传输给君颜，紧绷的神经终于稍微放松下来，随之而来的是排山倒海的疲惫感。
他摘掉眼镜，用力按压着酸涩的鼻梁，眼底下有着淡淡的青影。
君颜快速浏览着平板电脑上接收到的文件，眼神锐利，不见丝毫倦怠。
她迅速将关键信息筛选出来，通过加密频道发送给支队和技术队。
“信息已经发过去了，让他们重点排查具备这种特定纳米材料制备能力的小型实验室，尤其是那些挂靠在大学或者研究所下面，又或者注册信息模糊的。”
君颜的声音带着一夜未眠的沙哑，却依旧清晰有力，“赵强那边的行踪轨迹，结合这个时间点，重新碰撞。”
“明白，君队！”
电话那头传来老王精神抖擞的回应，显然支队那边也彻夜未停。
安排完工作，君颜放下平板，这才将目光完全投向身边的沈诺。
看到他疲惫的样子，她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回去休息一下吧。”她的语气比平时缓和了些许，“接下来是大量的排查工作，暂时不需要你这边的技术支撑了。”
沈诺戴上眼镜，摇了摇头，声音有些哑：“没关系，我还可以……”
“这是命令。”君颜打断他，语气不容置疑，“沈法医，你需要保证足够的精力应对可能出现的后续尸检或者证据鉴定。现在，立刻，回家休息。”
她的目光带着一种不容反驳的强势，但在这强势之下，沈诺似乎感觉到了一丝关心。
他愣了一下，到嘴边的拒绝的话咽了回去。
确实，高度集中精神一夜，他的判断力和精准度会下降，这不符合他的专业准则。
“……好。”
他最终点了点头，开始脱下手套和白大褂。
两人一起走出实验室，走廊里空荡荡的，只有他们疲惫的脚步声回响。
走到法医中心门口，清冷的晨风拂面，让人精神微微一振。
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城市正在慢慢苏醒。
“你怎么回去？”沈诺习惯性地问了一句，问完就有点后悔。
这听起来好像有点过于熟稔了。
君颜拿出车钥匙：“开车，你呢？”
“我……打车就好。”沈诺移开视线。
他的车停在家里，昨天是坐她的车直接来的。
君颜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只是朝着停车场走去。
沈诺犹豫了一下，还是跟在了她身后。
走到车旁，君颜拉开驾驶座的门，却没有立刻上车，而是转头看向他：“上车。”
沈诺：“啊？不用了，我……”
“顺路。”
君颜打断他，语气平淡，仿佛只是陈述一个事实，“这个点不好打车。别浪费时间。”
沈诺看着她，晨光勾勒着她略显疲惫却依旧冷冽的侧脸。
拒绝的话在嘴边转了一圈，最终还是咽了下去。
他默默地拉开副驾驶的门，坐了进去。
车内还残留着淡淡的消毒水味和一丝独属于她冷冽的清香。
车子平稳地驶出市局大院，汇入清晨渐渐繁忙的车流。
两人都没有说话，气氛却并不尴尬，反而有一种共同奋战后的疲惫和宁静。
沈诺靠在椅背上，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街景，眼皮越来越沉。
一夜的高强度工作，放松下来后，困意如同潮水般涌来。
他努力想保持清醒，但意识还是逐渐模糊。
等他再次有意识时，感觉车好像停了。
他猛地惊醒，发现自己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头还……还歪向了驾驶座那边，差点就要靠到君颜的肩膀上！
他瞬间彻底清醒，触电般坐直身体，脸颊爆红，尴尬得无以复加：“对、对不起！我……”
君颜似乎刚停好车，正解安全带，看到他这副样子，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语气却依旧平常：“到了。”
沈诺这才发现车停在了他家小区门口。
“谢、谢谢。”
他手忙脚乱地解开安全带，几乎是仓皇地推门下车，“再见！”
说完，头也不回地快步走向小区大门，背影都透着窘迫。
君颜看着他那同手同脚差点绊倒的慌张样子，终于忍不住，低低地笑了一声。
意识海里，团子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唔……颜颜，诺诺害羞逃跑的样子真是百看不厌……不过好困哦……”
君颜收回目光，重新发动车子，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弧度。
……
沈诺几乎是逃回家的，冲进浴室用冷水洗了把脸，才勉强压下脸上的热意。
他倒在床上，疲惫瞬间席卷而来，但闭上眼睛，脑海里却反复回放着车上差点靠到她肩膀的画面，还有她最后那声低笑……
心跳又开始不听话了。
他烦躁地把脸埋进枕头里。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迷迷糊糊地睡去。
这一觉睡得并不踏实，梦里似乎都是显微镜下的晶体结构和君颜那双冷静的眼睛。
等他被手机铃声吵醒时，已经是下午一点多了。
电话是法医中心打来的，询问一些常规工作安排。
他沙哑着嗓子处理完，挂了电话，感觉肚子饿得咕咕叫。
冰箱里空空如也。
他叹了口气，认命地拿起手机准备点外卖。
鬼使神差地，他又点开了那家私房菜，看着糖醋排骨的图片，他犹豫了很久。
最终，他还是下单了两份糖醋排骨，备注：一份送市局刑侦支队队长办公室，君颜收；一份送自己家。
做完这一切，他像是完成了一件大事，松了口气，又有点莫名的期待和……心虚？
他告诉自己：这只是出于对昨晚并肩作战的队友的慰劳，绝对没有别的意思！
顺便慰劳一下自己也很正常！
对，就是这样！
没过多久，刑侦支队办公室里忙了一上午的君颜正准备去食堂，就看到外卖小哥又来了。
“君队长，您的外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