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浓稠得化不开。
巷子尽头，一弯残月悬在屋檐上，像被谁咬了一口的冷饼，泛着青白的光。
李启阳跟着老人继续往前走，心跳却渐渐平缓下来。
他抬头望向天空，忽然发现今晚的星星格外明亮，之前怎么没注意到呢？
那些细碎的光点密密麻麻地铺陈在夜幕上，像是谁不小心打翻了一盒银粉。
“奇怪…”他小声嘀咕，“这游戏里的星空做得还挺逼真。”
老人听见了，头也不回地嗤笑一声：“小伙子，你这话说的。天就是天，还分什么真不真？”
李启阳一怔。
夜风拂过他的面颊，带着泥土和青草的气息。
远处传来几声犬吠，近处有蟋蟀在墙缝里鸣叫。
这一切都真实得不可思议。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之前竟然从未认真观察过这个世界的细节。
每次进入游戏，满脑子都是“要死了要死了”、“怎么跟着主角通关”、“boSS在哪里”…
煤油灯的光晕在石板路上摇曳，照亮了几株从砖缝里钻出来的野花。
李启阳蹲下身，鬼使神差地摘下一朵小白花。
花瓣柔软冰凉，沾着夜露，在他指尖轻轻颤动。
“小伙子，你在干什么呢？”老人问。
“来了来了。”李启阳把小花塞进口袋，快步跟上。
不知为何，他感觉胸口有什么东西在悄然松动，像是一块压了很久的石头正在慢慢碎裂。
转过一个拐角，远处突然传来一阵欢快的笛声。
李启阳惊讶地看见，巷子尽头竟亮着一盏红灯笼，几个孩童正在空地上追逐打闹。
这画面与阴森恐怖的镇子设定格格不入，却莫名让人心头一暖。
“那是…”
“哦，今晚镇里办喜事。”老人难得解释道，“白家那丫头要出嫁了。”
李启阳瞪大眼睛。
游戏里还会有喜事？
就在这时，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蹦蹦跳跳地跑过来，把一朵野菊花塞进李启阳手里：“给你！新来的大哥哥！”
李启阳呆住了。
小女孩的手是温热的，花朵上的露珠在灯笼映照下闪着微光。
他忽然想起现实世界里的妹妹，他以前每次离家去外地上大学时，妹妹也会这样塞给他一朵路边摘的小花。
“谢、谢谢…”他声音有些哽咽。
小女孩咯咯笑着跑开了。
李启阳站在原地，看着手中的野菊花，一种奇异的感觉涌上心头。
恐惧仍在，但似乎不再那么令人窒息了。
夜风轻拂，将欢快的笛声和孩童的笑声传得很远很远。
李启阳不知道的是，就在这一刻，某个正在躲避真婆婆而瑟瑟发抖的玩家突然抬起了头；某个因苦思任务解法而几近脑力枯竭的玩家眨了眨眼睛；某个即将放弃希望的玩家握紧了拳头…
就像平静的湖面被投入一颗小石子，涟漪正以他为中心，悄无声息地扩散开来。
而在所有人都看不见的数据层面，游戏内部突然跳出一条异常提示：
【警告：玩家情绪波动值突破阈值】
【正在重新评估世界稳定性…】
【无响应】
【再次重新评估世界稳定性…】
【无响应】
…
【忽略警告，继续运行】
…
立予珩环顾四周，发现黑暗的角落里隐约闪烁着一块半透明的显示屏。
他轻手轻脚地起身，走到屏幕前，指尖轻轻触碰。
屏幕亮起，显示出几个选项：
【西风（游戏引导员）】
【白夫人（第一副本boSS）】
【相先生&真婆婆（第二副本boSS）】
立予珩毫不犹豫地选择了西风。
屏幕闪烁了几下，西风那张颓废却帅气的脸出现在画面中。
他灰蓝色的死鱼眼半睁不闭，看到是立予珩时微微一愣，随后又恢复了平静，淡淡地问道：“有事？”
立予珩挑眉：“你看到我不惊讶吗？”
西风打了个哈欠：“有事快说，我还要睡觉。”
立予珩眯起眼睛：“第三副本什么时候开？”
“今天才第…哦…第三天，是最后一天了。”西风揉了揉眼睛，“要等明天中午才能开。”
立予珩：“……”
他嘴角抽了抽：“你们这游戏效率真低。”
西风死鱼眼看着他：“你以为我想？系统设定就这样。”
立予珩突然凑近，压低声音：“喂，老东，问你个事儿。”
老东？
是在叫他？
西风警惕地问：“…什么？”
“当游戏引导员…爽吗？”
西风：“……”
他灰蓝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无语：“你觉得呢？”
立予珩摸着下巴打量他：“看你这黑眼圈，估计不太爽。”
西风叹了口气：“知道还问。”
立予珩语重心长：“老东啊，想不想换个工作？”
西风狐疑地看着他：“首先我不叫老东，我叫西风…什么意思？”
立予珩神秘一笑：“等我通关了，带你出去浪怎么样？”
西风的眼神微微一动，但很快又恢复死气沉沉：“…别开玩笑了。这个游戏没有出口。”
“谁说没有？”立予珩挑眉，“只是你们没找到而已。”
西风沉默片刻，突然问道：“你到底是谁？”
立予珩咧嘴一笑，露出八颗闪亮的牙齿：“你猜？”
西风：“……”
“欸东风，你是不是还有三个兄弟来着？”
西风灰蓝色的眼睛微微睁大，死气沉沉的表情第一次出现了裂痕：“你怎么知道的？”
立予珩一脸得意：“猜的呗，你看你叫东风，那肯定还有西风、南风、北风啊，这不就凑一桌麻将了嘛！”
西风的死鱼眼微微抽搐了一下：“……我叫西风，我的三个兄弟叫西调、西雨、西顺。”
立予珩：“噗——”
他一个没忍住笑出声来，赶紧捂住嘴，肩膀抖得像筛糠：“西、西调？西雨？西顺？你们家取名是按‘风调雨顺’来的？”
西风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笑到打嗝，灰蓝色的眼睛里写满了“这人怕不是个傻子”。
西风准备挂断：“我要睡觉了。”
立予珩冲他喊道：“考虑一下我的offer啊！包吃包住，五险一金，还有年假！”
屏幕已经熄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