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摄政王府。
侧门开着一条缝,灯笼被风吹得转圈,光斑像水波,晃得凤轻尘心里七上八下。她刚抬手要扣门环,门却自己“吱呀”一声——
像有人在里面等了很久。
引路的是个驼背老太监,提一盏青皮灯笼,灯罩画着白桃花,与夜无珩给她的手帕同款。凤轻尘多看两眼,老太监立刻弓腰:“姑娘莫怪,府里爱种桃树。”
种桃?她腹诽:听着就不像正经树。
穿过回廊,水声潺潺,竟引了活泉入院,水面上漂着半开的花苞,一路把她领到——
厨房。
没错,就是厨房。
青砖大灶,柴火噼啪,锅铲比她还长,两口黑铁锅并列,一口煮水,一口咕嘟咕嘟冒着红糖香。夜无珩挽着玄色广袖,露出线条利落的前臂,正拿木勺搅姜汤。
蒸汽升腾,给他睫毛镀层水雾,冷冽被冲淡,像雪夜里一盏暖灯。
凤轻尘脚步顿住,眨眨眼:传闻中“一怒浮尸千里”的杀神,半夜洗手做羹汤?这反差,谁扛得住?
“过来。”男人没抬头,嗓音混在糖香里,低而轻,“火太旺,怕溢。”
凤轻尘鬼使神差走过去,被他塞进一把长勺:“搅五十下,顺时针,别偷懒。”
“……”她认命搅汤,小声吐槽,“王爷,你绑人就是为找免费劳动力?”
“不免费。”夜无珩侧眸,眼底映着灶火,像撒了碎金,“一碗红糖姜茶,换你一条命,贵?”
凤轻尘手一抖,糖汁差点溅出来:合着这茶是续命用的?
像是看出她所想,男人淡淡解释:“今夜戌时,沈家暗坊放出批‘雪肤丸’,一模一样的包装,一两银子一颗,买十送一。”
“什么?”她惊呼,“盗版!”
“不止。”夜无珩放下木勺,从袖中取出个小纸包,打开——
里面躺着半颗被咬过的“雪肤丸”,切面呈淡粉色,闻上去甜香,却混着极细微的腐腥味。
“喂狗,狗口吐白沫。”男人声音冷下来,“沈家借你的名,卖毒丸,毁你招牌,再送你下狱。”
凤轻尘后背发凉:够阴!她想起空间里被虫卵污染的库存,顿时悟了——
沈家这是双线操作,一边盗版圈钱,一边把受害者矛头全引向她!等京中烂脸女人哭上门,她百口莫辩。
“多谢王爷告知。”她真心实意福了福,端起姜茶就要喝——
“等等。”夜无珩握住她手腕,指腹擦过脉门,像测心跳,“先验毒。”
他取出一根银丝,探入茶汤,丝色如初,才松开。
凤轻尘心里微动:细节拉满,靠谱。她低头啜一口,姜的辛辣混着红糖醇厚,滚过喉咙,暖进胃里,鼻尖瞬间冒汗。
“好喝!”她眼睛亮闪闪,给出五星好评,“王爷改行卖茶,也能富可敌国。”
“只卖给你。”男人随口一句,灶火“啪”爆了个灯花,像替他说情话。
凤轻尘耳尖微热,赶紧转移话题:“沈家盗版这事,我得抓现行。王爷可有门路?”
“有。”夜无珩转身,从橱柜暗格取出套衣服——
玄色短打、软靴、蒙面巾,连腰带都是暗袋,装备齐全。
“夜探沈家暗坊。”他言简意赅,“你,随我。”
“现在?”她兴奋得搓手,“走着!”
……
沈家暗坊,藏在南城胭脂巷,表面是脂粉批发行,底下却是造假窝点。子时三更,巷子里红灯一盏接一盏,照得夜色娇媚又诡异。
夜无珩揽着她腰,脚尖点瓦,无声飞掠。凤轻尘只觉耳边风呼呼,人已经落在暗坊屋顶。他掀片瓦,冷光下照——
作坊里热火朝天:十来个工匠,捣药、和面、压模、抛光,流水线作业,雪肤丸雪亮滚圆,堆成小山。角落,一个大缸飘着绿沫,里面泡着——
腐烂的猪皮!
凤轻尘差点吐出来:拿腐皮磨粉,再加香料掩盖,成本不到三文,卖五十两?黑心得没边!
她正要掏出留影石记录,忽听脚步声近,一个管事打扮的瘦高个进来,举着油灯呵斥:“都麻利点!明日要供五百颗,一颗不许少!”
有人小声问:“管事,这假丸吃坏人咋办?”
“吃坏?”瘦高个冷笑,“脸烂才更好,全去找回春堂赔钱,咱们卖解药,再赚一波!”
凤轻尘拳头硬了:连环套?够狠!
她刚想动手,被夜无珩按住肩。男人摇头,示意继续看。瘦高个走到里间,掀开布帘,露出桌上一只黑木匣,匣里整整齐齐——
凤氏回春堂的专用蜡封,带桃花纹!
盗版还想正版包装,一锅端了!
瘦高个拿封蜡,小心翼翼往假丸上盖,神情虔诚得像给祖宗上香。盖完,回头喊:“都记住,出去说凤家为省钱,用次料,烂脸是她们贪成本!”
凤轻尘怒火中烧,指间一弹——
“嗡!”
袖中金针悄无声息飞出,正中油灯,“噗”灯芯炸裂,火星溅进大缸,“轰”腐皮加香料遇火,爆起冲天绿焰,带着酸臭。
“走水了!”作坊乱成一锅粥,工匠四散奔逃。夜无珩趁机扬手,暗卫从窗掠入,手起刀落,砍翻守卫,瘦高个被一脚踩在地上,下巴脱臼,叫不出声。
凤轻尘跳下地,掏出留影石,360度无死角拍摄,证据到手!又掏出一把灵泉,往火里一泼——
“滋啦”火借水势,竟变蓝火,温度骤降,烧而不毁,把假丸、封蜡、账册全冻成冰坨,连气味都封住,完美现场。
“高。”夜无珩给出评价。
“基操。”她挑眉,心里小得意。
……
回府路上,她抱着一筐“冰雕证据”,笑得见牙不见眼:“沈家完了,明日京兆尹见!”
男人却泼冷水:“沈家只是台前,幕后是贵妃。”
“那就连贵妃一起薅!”她杀气腾腾。
夜无珩失笑,抬手替她摘掉发间冰屑,声音低柔:“慢慢来,我陪你。”
四个字“我陪你”,比姜茶还暖,她心口莫名发烫,赶紧低头啃栗子掩饰。
……
寅时,摄政王府厨房。
红糖姜茶第二锅出炉,凤轻尘打包带走,准备给狗蛋补补。夜无珩送她到侧门,灯笼拉得两人影子一长一短,重叠在一起,像并肩而行多年。
“夜无珩。”她第一次直呼他名,声音轻,却认真,“今晚,谢谢。”
男人“嗯”了声,抬手,把耳后那朵白桃花重新别正,指尖顺着她耳廓滑下,像不经意,又像宣誓:
“下次,换你谢我别的。”
“什么?”
他笑而不答,只推她出门外,府门缓缓阖上,留给她最后一句话——
“回去照照镜子,耳后。”
凤轻尘懵逼,一路小跑回侯府,冲进卧房,举铜镜——
耳后,不知何时,多了一枚小小桃花印,淡红,像吻痕,更像烙痕,擦不掉,洗不脱。
她手指颤抖,忽然想起——
灶台前,他替她别发时,那一瞬的温热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