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昭的指腹在残玉裂痕上轻轻摩挲，幽光顺着掌纹爬进袖口。
方才镜中女子指尖点过心口的余温还在，他能清晰听见自己心跳——和三年前师父失踪那晚，残玉发烫时的心跳频率分毫不差。
\"双玉归衡。\"他低喃着，从修复箱最底层摸出个檀木小盒。
盒盖掀开的瞬间，苏绾凑过来的睫毛在眼下投出小扇阴影：\"这是......\"
\"师父留下的手札里提过。\"顾昭捏出半枚玉佩，与残玉裂痕处露出的轮廓严丝合缝，\"归墟封印需要成对的'衡玉'为钥，当年他修复残玉时，另半块被送去了敦煌莫高窟的影窟。\"他顿了顿，指腹蹭过玉佩背面的刻痕，\"上个月我去西北，在壁画暗格里找到的。\"
苏绾的指尖在灵封帕上无意识绞出褶皱。
她望着两枚玉佩在顾昭掌心泛起的交叠幽光，突然想起家传古籍里的记载：\"衡玉者，分则守，合则通......\"
\"咔。\"
顾昭将两枚玉佩按向初镜底座的凹槽。
金属摩擦声刺得楚云推了推眼镜，平板镜头同步对准底座：\"铭文吻合度97%......等等，第三处锁孔！\"
顾昭这才注意到底座边缘还隐着个米粒大的凹痕。
他抬头看向铜镜，镜面水雾里，镜中女子正朝他微微颔首——她腰间的玉佩坠子，形状与石台上那枚被影蛇捏碎的符牌一模一样。
\"镜钥。\"苏绾突然伸手，从石缝里捡起半块焦黑的符牌残片，\"影蛇刚才捏碎的符牌，材质是黑曜石，和我祖父笔记里记载的'镜钥'成分一致。\"她将残片递过去，指尖触到顾昭掌心时微微发颤，\"试试看。\"
顾昭深吸一口气，将符牌残片按进第三处锁孔。
整座密室突然震动。
石屑从头顶簌簌落下，铜镜表面的水雾化作蓝焰，顺着镜框上的云雷纹窜动。
顾昭被震得踉跄，伸手扶住石台时，掌心的衡玉突然灼痛——这次不是烫，是冰，冷得他脊椎发颤。
\"看镜子！\"楚云的喊声响得刺耳。
顾昭抬头。
镜面正泛起幽蓝波纹，像块被投入石子的深潭。
波纹中心裂开道缝隙，缝隙越撑越大，最终化作一道虚幻门户，门后是无数悬浮的铜镜，每面镜子都映着不同的景象：有唐代宫灯摇曳的长廊，有现代藏渊市的霓虹，甚至有顾昭最熟悉的玉衡轩修复室，他的工具箱歪在桌角，师父常坐的藤椅空着。
\"唯有归衡者，方可通行。\"镜中女子的声音从四面八方涌来，顾昭这才发现她的身影正融入每一面悬浮的铜镜，\"你要找的人，在最深处。\"
苏绾的灵封帕无风自动，玄鸟绣纹泛着淡金：\"灵脉紊乱得厉害。\"她伸手按住顾昭肩膀，掌心传来的温度让他晃神——像极了三年前暴雨夜，师父失踪前最后一次拍他肩时的温度，\"你确定要进去？\"
顾昭望着门后某个镜中闪过的青灰色长衫。
那是师父常穿的旧布衫，袖口还沾着他修复青铜器时蹭的铜绿。
他喉咙发紧，反手握住苏绾按在自己肩上的手：\"我能感觉到他。\"
楚云突然扯了扯两人衣角。
他的平板屏幕上跳动着刺目的红色警报：\"空间灵压值超过临界线300%，再待半分钟......\"
\"走。\"顾昭拽着两人踏进门户。
脚底触感从青石板变成了虚无。
顾昭本能地绷紧肌肉，却发现身体轻得像片羽毛。
悬浮的铜镜在四周流转，每面镜子都映出他们三人的不同模样：有苏绾穿旗袍持算盘的，有楚云穿军装扛相机的，有顾昭两鬓斑白仍在修复古物的。
\"这是灵映术。\"苏绾的声音带着少见的紧绷，\"通过古物灵性映照不同时空的片段......顾昭，你师父的气息在哪个方向？\"
顾昭闭眼。
残玉贴着心口，热度顺着血脉往四肢窜。
他抬起手，指尖指向左前方——那里有面铜镜蒙着灰，镜中影影绰绰能看见个伏案写字的背影，青灰色布衫的袖口被墨水染脏了一小块。
\"那边！\"
三人刚要移动，身后突然传来冷笑。
\"你们以为自己是救世主？\"
影蛇从一面铜镜里穿出来，黑曜石符牌在他掌心淌着黑血。
他的左脸有道新添的刀伤，从眉骨划到下颌，血珠顺着弧度滴在玄色衣料上，\"归墟不是封印，是重启！
只要我能复制灵映术，就能回到二十年前......\"他的瞳孔收缩成竖线，\"回到我娘被那些守灵人害死的前一天！\"
顾昭挡在苏绾身前。
他能感觉到灵脉在疯狂撕扯——影蛇身上的邪气正顺着符牌渗入虚空，每滴黑血都在腐蚀悬浮的铜镜，被腐蚀的镜面里，那些不同时空的景象开始扭曲：穿旗袍的苏绾脖颈出现勒痕，穿军装的楚云胸口绽开血花，白发的顾昭手中的修复刀扎进自己心脏。
\"他在篡改灵映！\"苏绾抖开灵封帕，玄鸟突然振翅飞出帕面，化作金芒冲向影蛇，\"顾昭，阻止他！\"
顾昭咬破舌尖。
血腥气在口中炸开时，点化能力如滚烫的岩浆涌遍全身。
他盯着影蛇手中的符牌——那上面爬满的不是纹路，是被封印的邪念，每道都缠着个孩童的哭声。
\"灵脉逆引！\"他吼道，指尖金芒缠住符牌上的邪念，\"你以为这些是力量？
它们早把你当容器了！\"
影蛇的身体剧烈颤抖。
他突然低头看向自己的手背，那里不知何时浮现出青灰色的鳞片：\"不......不可能......\"
\"反噬要来了！\"楚云的平板发出蜂鸣，\"他体内邪气浓度超过90%！\"
顾昭咬着牙加大灵力输出。
金芒顺着邪念倒灌进影蛇体内，他看见那些被封印的邪念化作尖牙，开始啃噬影蛇的灵识。
影蛇的惨叫声刺破虚空，他手中的符牌\"啪\"地碎裂，黑血溅在最近的铜镜上，镜面瞬间映出个披头散发的女人，正举着刀朝幼年影蛇砍去。
\"娘......\"影蛇的瞳孔重新变成人类的圆形，他踉跄着跪在虚空中，\"我只是想救你......\"
镜中女子的身影突然从所有铜镜里浮现。
她的衣袂不再是唐制宫装，而是染血的守灵人法袍。\"邪念入体者，当受灵映之罚。\"她抬手，所有铜镜同时泛起金光，\"封。\"
虚空静止了。
顾昭趁机扯下脖子上的残玉。
双玉归衡在他掌心彻底融合，金光照亮每道裂痕。
他想起师父教他修复古物时说的话：\"真正的修复，是让古物自己告诉你，它该是什么样子。\"
\"灵映投影！\"
无数金色光雾从顾昭指尖涌出，在空中凝结成卷轴。
卷轴展开，是历代守灵人在归墟前结印的画面：有白胡子的老者，有穿铠甲的将军，有梳着双鬟的少女......他们的唇形一致，念的是同一段咒语。
\"以灵为契，以血为印......\"顾昭跟着念，金芒越来越盛，\"归墟之门，永镇不启！\"
悬浮的铜镜开始闭合。
影蛇的身体被金光包裹着向后退去，他最后看了眼镜中母亲的身影，缓缓闭上眼。
苏绾的灵封帕精准缠住他的手腕，玄鸟绣纹发出轻鸣，将他的邪气一点点抽离。
\"记录完毕。\"楚云的平板屏幕暗了又亮，\"所有关键数据已同步云起总部和守灵人主脉。\"
顾昭喘着粗气看向归墟之门。
门正在闭合，最后一线缝隙里，他看见面蒙着红绸的铜镜。
红绸被风掀起一角，露出里面的人影——青灰色布衫，袖口有块墨渍，正转身朝他挥手。
\"师父！\"顾昭扑过去。
指尖触到门的瞬间，门彻底闭合。
虚空消失，三人跌坐在密室石地上。
顾昭撑着石台爬起来，眼前发黑了好一阵，才看清苏绾正用灵封帕捆住昏迷的影蛇，楚云蹲在旁边拍他的脸：\"别装死，我平板还拍着你呢。\"
\"初镜......\"顾昭转向石台。
铜镜表面的裂痕不见了，镜面如秋水般平静，\"得找个地方封存它。\"
苏绾站起身，灵封帕上的玄鸟绣纹已经褪成淡粉：\"云起有间地下灵库，用昆仑玉髓封着......\"
\"不用。\"顾昭摸出随身携带的灵匣——那是师父亲手做的，匣身雕着《天工开物》里的修复图，\"玉衡轩的修复室最安全。\"他将初镜轻轻放进灵匣，扣上铜锁时，残玉在胸口微微发烫，\"它该和师父的工具们作伴。\"
密室深处传来滴水声。
顾昭望着灵匣上跳动的幽光，想起门闭合前师父的笑脸。
他摸出手机给玉衡轩的老邻居张婶发消息：\"今晚可能晚点回，麻烦帮我喂下柜台上的绿毛龟。\"
手机屏幕的冷光里，他的眼睛亮得惊人。
\"师父，\"他对着灵匣轻声说，\"等我把这些破事都解决了，咱们再一起修复那尊缺了耳朵的青瓷观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