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光灯在顾昭肩头投下明晃晃的光圈，他能听见自己心跳撞着肋骨的声音——不是紧张，是某种即将撕开黑幕的热意。
台下苏绾举着手机的手稳如磐石，屏幕蓝光映得她眼尾发红，那是凌晨三点蹲守库房时熬出的血丝。
\"各位，\"苏绾的声音像淬了冰的银笛，在躁动的人群里劈开一道静流，\"这是今早四点十七分，云起库房监控拍下的画面。\"
手机投影在背景板上展开：深夜的库房泛着冷白灯光，程婉儿披着米色风衣，怀里抱着个锦盒。
她左顾右盼几秒，突然扯下盒盖，将里面的瓷瓶快速调换，动作熟练得像在自家厨房换个碗。
\"啪\"的一声，程婉儿的椅子被撞得向后滑出半米。
她指尖的珊瑚色甲油裂了道细纹，却浑然不觉，只瞪着屏幕里的自己，嘴唇抖得说不出话。
\"程小姐，\"顾昭的声音温和得像在问茶，\"您说这是'修复过程中正常调整'？\"
\"我...我是受韩会长指示！\"程婉儿突然拔高声音，指甲深深掐进展柜玻璃，\"他说云起要捧新物件，旧的...旧的需要些'润色'！\"
韩九的金丝眼镜\"当啷\"掉在桌上。
他伸手去捡，却发现手指在抖——这副眼镜是他三十岁那年在巴黎买的，镜框内侧刻着\"九爷\"二字，原是彰显身份的物件，此刻倒成了烫手山芋。
老周从西装内袋摸出个牛皮纸袋，封条上还沾着档案馆的红印：\"程小姐给云起的修复记录里，釉料配比写的是'青料七、白垩三'。\"他抽出张泛黄的纸页，\"可南宋官窑的真实配方，是《陶说》里记的'青料五、白垩二、紫金土三'。\"他推了推老花镜，\"您漏了最关键的紫金土——没有这味，釉水永远烧不出'雨过天青'的玉质感。\"
程婉儿的脸瞬间白过展柜里的瓷瓶。
她后退两步撞在展架上，一串翡翠珠链当啷落地，滚到韩九脚边。
韩九盯着那串珠子，突然笑了：\"顾先生，你不过是...\"
\"不过是运气？\"顾昭打断他，从西装内袋抽出份烫金文件，\"三位故宫退休鉴定师，两位国家博物馆研究员，联署的鉴定报告。\"他翻开最后一页，\"结论：此瓶为现代仿品，双层胎体用的秘胶遇高温会释放有毒气体——上个月春山堂拍卖的'元青花'自燃，该不会也是巧合？\"
台下炸开锅。
有人拍桌，有人举着手机录像，前排的老藏家拍着大腿骂\"黑了心\"。
云起拍卖的总经理陈叔捏着对讲机冲后台跑，袖口沾了茶渍都没察觉——他刚接到消息，董事会紧急会议提前半小时召开。
韩九突然站起。
他整理好西装下摆，金丝眼镜重新架回鼻梁，连嘴角的弧度都校准到惯常的从容：\"顾先生好手段。\"他绕过满地狼藉的翡翠珠链，经过顾昭身边时压低声音，\"但你要的，从来不是个程婉儿吧？\"
这句话像根冰针刺进顾昭后颈。
他望着韩九离去的背影——对方脚步平稳，甚至在玄关处和保安点了点头，哪有半分败者的仓皇？
散场时已经九点。
顾昭蹲在后台抽烟，烟火明灭间看见老周抱着牛皮纸袋过来，档案边角沾着程婉儿的泪渍：\"小顾，那窑厂的账本我让人送去经侦了。\"他拍了拍顾昭肩膀，\"但韩九...他手里怕是还有牌。\"
\"我知道。\"顾昭碾灭烟头，火星子溅在鞋尖，\"他刚才看我的眼神，像在看只撞进网的雀儿。\"
回到玉衡轩时已经深夜。
顾昭把今天所有证物摊在修复台上：监控录像拷贝、专家报告、程婉儿的伪造手册。
最后拿起那只\"赝品\"瓷瓶——白天的聚光灯下它是笑话，此刻在暖黄台灯下，釉面竟泛着层极淡的青雾。
他指尖拂过瓶身接缝。
点化之力漫开时，瓶底突然硌了下掌心。
顾昭瞳孔微缩——他用修玉的细镊子挑开内层胎体，片指甲盖大的铜片掉在丝绒布上，刻着歪歪扭扭的小字：\"命启之地，旧主未眠。\"
\"旧主...\"顾昭喉头发紧。
师父失踪前最后留下的笔记里，也写过\"旧主\"二字，说那是守灵人体系里最古老的禁忌。
他摸出手机要拍照，屏幕突然亮起条匿名短信：\"顾先生，你以为赢了？
其实只是开始。\"
手机震动透过掌心窜进心脏。
顾昭盯着短信，又看向桌上的铜片——月光从天窗漏进来，照得\"旧主未眠\"四个字泛着冷光。
他抓起铜片冲进里间，保险柜密码按得飞快，里面躺着师父的旧怀表、半块残玉，还有本写满\"守灵人凶物\"的笔记。
\"叮\"的一声，实验室预约短信弹出来。
顾昭把铜片塞进密封袋，锁进保险柜时突然顿住——韩九今晚的冷笑、程婉儿崩溃前的眼神、短信里的\"开始\"，所有碎片在脑子里炸开。
他摸出那半块残玉，触感比往常更烫，像在提醒什么。
窗外传来野猫的叫声。
顾昭关了灯，月光下，密封袋里的铜片闪着幽光，像双藏在黑暗里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