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铜锁无声藏惊雷
玉衡轩的老木窗在晚风里吱呀作响，顾昭站在工作台前，目光落在那枚铜锁上。
阿木刚擦过的锁身还沾着水痕，锈迹被蹭开的地方露出深褐底色，云雷纹像暗涌的潮水，沿着锁身蜿蜒到锁孔处——那里塞着半截褪色的红绳，绳结已经松散，却仍固执地绞着，像谁攥了半世纪不肯松开的执念。
\"阿木，去把我那套竹刻工具拿来。\"顾昭伸手时，指节在台灯下投出细长的影子，\"再烧壶温水，温度别超过四十度。\"
阿木应了声，转身时带起一阵风，吹得《守灵人秘录》的残页哗啦翻卷。
顾昭盯着铜锁，喉结动了动——三天前在旧物市场，林婆婆把这锁往他摊子上一放时说\"看着像你师父爱收的老物件\"，他当时只当是普通宋代铜锁，可此刻指尖刚触到锁身，那股若有若无的灵脉波动就顺着指腹窜上来，像极了师父修复古玉时，他趴在案边看见的\"灵脉\"微光。
温水淋上铜锁的瞬间，顾昭屏住了呼吸。
锈屑随着水流簌簌脱落，锁孔边缘突然闪过一道细亮的划痕——他凑近了，鼻尖几乎要碰到锁身，这才看清那是极小的阴刻小字：\"三更开，九转通。\"
\"师父说过，宋代官造锁具常用来封重要信物。\"他喃喃着，指尖轻轻抚过那行字，\"九转连环...难道是说锁芯结构？\"
手机在裤袋里震动，是苏绾发来的消息：\"李文山今晚要在古玩论坛开炮，说你那套'古物说话'是江湖骗术。\"顾昭捏着手机的手紧了紧，抬头时正看见阿木捧着竹刻工具进来，竹盒边沿还沾着上午修瓷器时的釉料。
\"阿木，帮我给小翠打个电话。\"他把铜锁小心放进木托盘，\"就说我这儿有把九转连环锁，需要她的'机械眼'帮忙。\"
半小时后，玉衡轩的门被拍得咚咚响。
小翠背着工具包挤进来，发梢还沾着汽修厂的机油味：\"顾哥，你可算想起我了！
上次帮你修留声机，我爸还说我不务正业——\"她的话卡在看见铜锁的瞬间，眼睛突然亮起来，\"这锁...云雷纹配覆莲座，宋代内廷造办处的手艺！\"
顾昭递过放大镜：\"锁孔有行字，'三更开，九转通'，你看看是不是拆解提示。\"
小翠蹲在工作台前，工具在台布上排开：\"九转连环锁我拆过三套，最里面的簧片得按顺序拨。\"她镊子尖轻轻挑起锁芯，\"第一枚簧片在卯位...第二枚...顾哥，你看这锁芯里的刻痕——\"
金属碰撞声在小屋里格外清晰。
顾昭盯着小翠灵活的手指，忽然想起小时候看师父修古镜，师父的手也是这样稳，这样轻，像在哄睡一个做噩梦的孩子。
当第七枚簧片\"咔\"地归位时，铜锁突然发出一声轻响，像是叹息，又像是某种封印被打破的脆裂。
\"开了？\"阿木凑过来，被小翠用镊子尖戳回去，\"别喘气！
锁舌还没完全退——\"
话音未落，顾昭眼前闪过一道白光。
光影里是间旧屋，褪色的红绸挂在梁上，一个瘦削的中年男人背对着他，正把什么东西塞进铜锁。
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男人猛地转身，顾昭这才看清他的脸——分明和师父书房那张合影里，穿靛蓝大褂的周文远有七分相似！
\"他们要来了。\"男人对着空气低语，声音发哑，\"我已设下灵音封印...若后世有人能唤醒它...便知当年真相...\"
光影骤然消散，顾昭踉跄着扶住桌角，掌心全是冷汗。
小翠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飘过来：\"顾哥？
你脸色好白！
锁开了，里面...里面什么都没有？\"
他低头，锁芯里确实空无一物，只有锁壁上刻着个极小的\"衡\"字，和他颈间那枚青铜牌上的\"玉衡\"二字同出一辙。
手机在此时震动，顾昭点开论坛链接，刺眼的标题撞进眼睛：《惊！
23岁学徒\"古物说话\"竟是玄学骗局？
专家：违背科学常识》。
发帖人Id是\"文玩鉴真\"，头像是李文山穿唐装的照片。
顾昭往下翻，跟帖里有人说\"玉衡轩那小子走了狗屎运\"，有人说\"云起拍卖是不是收了好处\"，甚至有人翻出他三年前给师父打下手时修复的残瓷，说\"连底款都描错\"。
\"顾哥，要我去论坛骂回去吗？\"阿木攥着拳头，\"上次李老头说你修的瓷是赝品，我...我可以找汽修厂的哥们儿...\"
\"不用。\"顾昭摸出录音笔，对准铜锁轻轻一按，刚才那道光影里的声音突然在小屋里响起：\"他们要来了...我已设下灵音封印...若后世有人能唤醒它...便知真相...\"
小翠的工具\"当啷\"掉在地上：\"这...这是锁里发出来的？\"
\"灵音回响。\"顾昭把录音笔小心收进檀木匣，\"师父提过，有些古物封存的不只是物件，还有活的记忆。\"他抬头时，正看见林婆婆站在门口，竹篮里的艾草香混着夜露的湿，\"婆婆？\"
林婆婆没说话，伸手从篮底摸出张泛黄的纸条，纸边有焦痕，像是从火里抢出来的：\"我今晚路过巷子口，听见野猫扒拉垃圾桶——这东西裹在油纸里，就落在你家后墙根。\"
顾昭展开纸条，上面用朱砂写着一行密语：\"灵音一响，守灵门开。\"字迹歪歪扭扭，像是急着写就的，\"婆婆，这是...\"
\"你师父失踪前，也总念叨'守灵门'。\"林婆婆的手指抚过铜锁上的云雷纹，眼神突然变得锐利，像换了个人，\"有些话，不是谁都能听懂的。
小顾，你明天去协会的鉴赏会...记得把这锁带上。\"
夜风卷着银杏叶扑进来，顾昭望着林婆婆的背影消失在巷口，又低头看纸条上的字。
录音笔在檀木匣里轻轻发烫，像藏着团要烧起来的火。
他想起苏绾说过的\"有些秘密该曝光了\"，想起李文山帖子里那些质疑的跟帖，最后目光落在铜锁上——那道\"衡\"字在月光下泛着幽光，像在说：时候到了。
第二天清晨，阿木擦着玻璃嘀咕：\"顾哥，我今早去买油条，听见茶馆里都在说你和李文山的事。\"顾昭把铜锁和录音设备装进黑檀箱，锁扣\"咔嗒\"一声，\"该来的总会来。\"他提起箱子，阳光透过窗棂照在脸上，眼尾的光比平时更亮，\"今天，让他们听听，古物自己怎么说。\"
巷口传来汽车鸣笛，是苏绾的车到了。
顾昭锁好玉衡轩的门，转身时瞥见门楣上\"玉衡轩\"的木牌，被风吹得轻轻摇晃——那是师父亲手写的，墨迹至今未褪。
他摸了摸颈间的青铜牌，大步走向车边。
鉴赏会的会场里，李文山正对着几个老藏家摇头：\"现在的年轻人，总想着走捷径...等会儿我倒要看看，他能变出什么花样。\"他端起茶盏时，袖口露出枚墨玉扳指，在灯光下泛着冷光。
顾昭提着黑檀箱穿过走廊，听见会场里传来零星的议论声。
他伸手握住箱柄，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箱底压着的，不只是铜锁和录音笔，还有师父未说尽的话，周文远未揭晓的真相，以及，即将被唤醒的，守灵人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