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御风站在航校实验楼走廊,手中芯片边缘握着掌心。风沙的痕迹还留在飞行夹克肩头,但酒泉基地的奠基仪式已成过去时。他没有回办公室,径直走向c级模拟器控制室,步伐稳定,未带一丝迟疑。
门禁识别通过,室内灯光自动亮起。张建军已在主控台前等候,衬衫领口解开两粒扣子,手指搭在数据输入键上,指节泛白。他抬头看了陈御风一眼,没说话,只将一块加密存储模块插入接口。
“黑匣子原始记录。”他说,“军方封存版本,我用了三年才拿到解密权限。”
屏幕刷新,一串时间戳跳了出来:**2028年10月7日 14:36:22**——正是那架YF-28验证机进入高空测试阶段的时刻。
陈御风盯着那一行数字,瞳孔微缩。这不是第一次接触空难数据,却是第一次面对完整未经裁剪的飞行日志。他没有阻止,也没有靠近操作台,只是退后半步,靠墙站立。
“你要复现?”他问。
“必须。”张建军声音低沉,“标准事故报告说是双发疲劳断裂导致停车,可发动机残骸回收率不足百分之四,所有关键部件都熔毁了。那天天气平稳,无雷暴,无鸟群,推力曲线骤降毫无征兆。”他转向陈御风,“你是我最好的学生。我知道你不是因为技术失误死的。”
陈御风没回应。他知道真相可能比机械故障更复杂——父亲手表里的胶卷、反物质蓝图的参数突变、境外信号对“启明工程”的持续监听……这些都不是巧合。
“模拟风险呢?”他问。
“c级系统最高负载运行,一旦失控会触发自锁机制,设备永久停用。”张建军顿了顿,“但我可以手动切断核心进程,在崩溃前退出。”
“你不是试飞员了。”陈御风说。
“我是教过你如何活着回来的人。”张建军站起身,拿起挂在椅背上的抗荷服,“这一趟,我不需要你飞。我来。”
十分钟后,模拟舱封闭。全息投影启动,座舱内部结构逐帧生成,外部环境同步调至万米高空云层之上。气象参数锁定为当日实况:大气压26.5千帕,风速每秒1.8米,能见度无限。
张建军坐进驾驶位,系紧五点式安全带,头盔连接神经反馈环。控制室外,陈御风站在监控屏前,双手插进裤兜,指尖触到一枚金属芯片——那是从酒泉带回的原始数据备份。
倒计时开始。
**10、9、8……**
座舱内警报声响起,与真实空难录音完全一致。仪表盘红光闪烁,EIcAS系统弹出警告:**左发喘振,推力下降**。
张建军稳住操纵杆,右手拨动燃油调节阀,准备执行标准重启流程。但下一秒,右发动机也告警:**高压涡轮转速异常跌落**。
双发同时失效。
推力归零。
机头下坠,姿态角迅速偏移,自动驾驶断开。失速警告尖锐鸣响,机身开始向右侧滚转。
监控屏上,轨迹线陡然向下弯曲。
陈御风呼吸未变,目光钉在能量衰减曲线上。这个节点,前世他尝试过七种应对方案,全部失败。系统判定不可改出,自动弹射程序激活前一秒,他选择了手动迫降路线,最终撞入山区。
而现在,张建军没有按任何标准手册操作。
他猛地拍下燃油总阀切断开关,彻底阻断燃料供应,让两台发动机进入真空惰转状态。随即,他拉动ApU紧急启动杆,利用备用电源恢复液压压力,并在飞机俯冲至六千米高度时,突然反向蹬舵,强行建立负攻角。
机身剧烈震颤,气流撕扯着机翼边缘。
离地高度模拟降至一千五百米,螺旋仍未解除。
张建军咬牙,左手持续施加最大升降舵偏转,右手调整襟翼不对称展开角度,制造局部升力差。飞机像一头濒死的巨鸟,在空中扭曲挣扎。
八百米。
五百米。
三百米。
一百米。
就在即将触地的瞬间,ApU输出功率达到峰值,飞控系统短暂恢复响应。他猛拉操纵杆,同时释放扰流板,硬生生将俯冲角从78度拉回至12度。
全息屏闪出绿色判定框:**可控着陆窗口开启,概率评估:68%**
模拟终止。
舱门开启,张建军摘下头盔,脸色苍白,额发被汗水浸透,衬衫后背湿成一片。他扶着舱沿站起,脚步虚浮,却挺直脊背走出模拟器。
陈御风递上水壶,被摆手拒绝。
“结果呢?”张建军问。
“系统认定存在挽救机会。”陈御风调出后台分析报告,“标准流程无法应对双发瞬时停车,但你的滑翔重构策略有效规避了动力丧失后的控制失效。”
张建军点点头,走到主控台前,调出发动机信号流图谱。在双发失效前0.3秒,一段异常脉冲闪过数据通道,持续时间极短,频率高达12.8khz。
“这不属于任何已知干扰源。”他说。
陈御风取出随身芯片,接入读取端口。父亲手表中胶卷记录的涡轮盘金属疲劳曲线缓缓展开,与刚才那段脉冲频谱并列对比。共振峰出现在同一区间,误差不超过0.07单位。
“不是材料老化。”陈御风声音冷了下来,“是外部信号诱导金属晶界共振,加速裂纹扩展。这种频率设计,只能来自特定发射装置。”
张建军盯着屏幕,忽然笑了,笑得有些涩:“所以那天,你本可以活下来。”
“不是‘可以’。”陈御风关掉画面,“是有人不让我活下来。”
他拔出芯片,握在手中。塑料外壳因体温微微发烫。
张建军靠着控制台,喘息渐平。他看着陈御风,像是要看穿这个年轻学生的灵魂。“当年调查组认定事故纯属意外,我坚持上报人为干预可能性,结果被调离一线岗位。十年了,没人信。”
“现在信的人多了。”陈御风说,“赵天翔被捕前说过一句话——c计划的核心在人。他们要的不只是技术封锁,是清除推动者。”
张建军沉默片刻,忽然伸手打开抽屉,取出一张泛黄的照片。上面是十年前航校飞行队合影,年轻的陈御风站在后排角落,而张建军站在前排中央,肩章崭新。
他撕下照片一角,写下一行字:**数据已验,真相可追**。
然后点燃打火机,火苗吞没纸片。
灰烬飘落在金属地板上。
“这台模拟器,当年没能救你。”他望着陈御风,“今天,它说了真话。”
陈御风将芯片收进内袋,转身走向门口。他的脚步没有停顿,但在经过监控摄像头下方时,右手轻轻拂过墙面,留下一道细微划痕——那是量子加密标记笔留下的不可见信号。
走廊尽头,电梯门正缓缓关闭。
他迈步踏入,按下地下三层数据中心。
门缝收窄至一半时,监控室内的主屏幕突然闪动了一下。
一段未授权的数据包正在上传,来源显示为**外部无线热点**。
传输进度条跳至**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