航班落地三小时后，陈御风推开研发基地b区实验室的门。周子豪正俯身在实验台前，手指翻动一本边缘卷曲的硬皮笔记本，纸页泛黄，页脚标注着“2018级材料实验日志·镍基合金批次测试”。
他抬头，声音压得很低：“我查了三年内的全部脆化率记录。每次赵天翔来参观，数据都会跳一次。”
陈御风摘下飞行夹克搭在椅背，没有坐下。他走到主控台前，调出熔炉控制系统的历史日志界面。屏幕左侧是权限访问记录，右侧是温度曲线与应力反馈图谱。
“不是偶然波动。”周子豪翻开一页，指尖落在一组红色标记上，“第一次是2019年4月，脆化率上升0.3%；第二次是2020年1月，再升0.3%；第三次……一直到去年年底，每次间隔平均四个月零七天，误差不超过三天。”
他顿了顿，喉结滚动了一下：“他在用我们的设备做长期实验——每一次参观，都是一次干预节点。”
陈御风盯着屏幕右下角的时间戳列，忽然伸手接过周子豪递来的签字笔，在一张废弃的热力分布图背面写下几行数字。笔尖划过纸面，发出短促的摩擦声。
“0.3%不是误差。”他低声说，“是节奏。每0.3%，对应一次密钥迭代周期。”
周子豪猛地抬头。
“如果有人要建立一条隐蔽的数据通道，不能靠大段传输，只能用微小偏差作为编码载体。”陈御风继续写下一组函数式，“温度偏移、冷却速率、晶相转变点——这些参数里的细微异常，可以构成二进制信号。0.3%的增幅，就是他的‘1’，正常区间则是‘0’。”
他停笔，目光扫过整张草图：“这不是破坏，是通信。他在用合金的物理变化，向外部发送加密信息。”
实验室陷入短暂沉默。通风系统低鸣，服务器指示灯规律闪烁。
“可所有登录记录都正常。”周子豪喃喃道，“没有越权操作，没有远程接入痕迹，甚至连后台任务调度都没被篡改。”
“那就不是从系统层面进来的。”陈御风站直身体，“是物理层介入。有人在现场，亲手触发了某些动作。”
话音未落，张建军推门而入。他手里拿着一块加密U盘，面色凝重。
“刚调出来的熔炉控制室监控。”他说，“你们要看的那段，我已经剪辑好了。”
视频画面切入，时间显示为2022年6月14日14:27:00。控制室内空无一人，操作台处于待机状态。十秒后，一名身穿灰色工装的清洁工走入镜头，肩扛拖把，走向角落的配电柜。
他并未打扫，而是停下脚步，右手伸向操作台下方的维护面板，快速按动两下。整个过程持续十七秒。14:27:17，他转身离开。
陈御风立即调出系统后台日志窗口并列播放。当视频时间跳至14:27:17时，日志条目同步弹出一条记录：
【临时密钥生成 | Utc+8 14:27:17 | 权限等级：L3-Visitor | 触发源：本地终端】
分秒不差。
“这十七秒。”周子豪声音发紧，“就是密钥生成窗口。”
“不是巧合。”陈御风盯着清洁工的背影，“他是定时出现的。每次赵天翔来之前，这个人就会进入控制室，完成一次物理触发。真正的权限获取，不再参观现场，而是在这十七秒里预先埋入。”
张建军皱眉：“但这个人没出现在员工名单里。安保系统只登记了工装编号，面部识别因角度问题未能捕捉。”
“不需要登记。”陈御风缓缓闭眼，思维接入“飞行王朝系统”。界面无声展开，贡献值仍停留在8976点，距离下一阶段解锁尚差124点。他尝试提交一次虚拟签到请求，目标设定为“曾发生历史级航空技术突破的物理坐标”。
系统回应：【检测到潜在高价值地点：航校旧熔炼车间（1983年国产首台涡喷原型机试制地）】
【建议前往该区域进行正式签到】
他睁开眼，转向周子豪：“把这十七秒做成加密种子。”
“什么？”
“把这段视频的时间戳、动作序列、环境参数全部提取出来，构建成一个伪随机数生成器。”陈御风语气平静，“然后反向注入测试系统，模拟他下次可能出现的触发模式。”
周子豪怔住：“你是想……用他们的密码，打开他们的门？”
“不。”陈御风摇头，“是让他们的门，以为自己正在响应合法请求。”
他走到主控台前，输入一串指令。屏幕切换至量子仿真环境，一段由时间、动作、电流波动构成的三维波形开始自动生成，核心节点锁定在“14:27:17”。
“他们在用物理行为生成密钥，那我们就复现这个行为，提前占据通道。”他敲下回车键，“等他们再来，会发现密钥已经失效——因为系统认为，请求已经被响应过了。”
张建军看着波形图，忽然开口：“上次你让我调取模拟器日志，我发现赵天翔的访问记录也有类似规律。每次他来，都会要求调试某个特定模块，说是教学演示。但现在看来……”
“也是节点。”陈御风接道，“他不需要亲自操作，只要出现，就能激活预设流程。清洁工是执行者，他是触发器。”
三人同时陷入沉默。
周子豪低头翻回日志本最后一页，在“0.3%”三个数字外画了一个红圈，贴上一张便签纸，写下四个字：误差即密码。
陈御风将签字笔插回夹克内袋，转身走向隔壁量子服务器间。门开启瞬间，蓝光溢出，映照他半侧脸庞。
就在他跨入门槛时，主控台屏幕突然弹出一条新提示：
【检测到异常密钥请求 | 源Ip：Lx-9中继节点 | 时间戳匹配度：98.7%】
周子豪立刻扑到键盘前，手指飞速调取数据包结构。波形对比图显现，新请求的时间锚点与“14:27:17”高度重合，仅偏移0.03秒。
“他们在试探。”他说，“有人刚刚尝试生成新的密钥。”
陈御风站在服务器间的门口，没有回头。
“让他们试。”他说，“把伪造的响应发出去，带一点真实数据碎片。”
“哪一部分？”
“关于‘龙鳞’复合材料的热膨胀系数。”他淡淡道，“足够真，但又不足以造出合格样品。”
周子豪敲下确认键。数据包发送成功。
三秒后，系统日志更新：
【密钥验证通过 | 通道建立 | 数据流向：境外匿名中转站】
陈御风迈步走入蓝光深处。
服务器机柜的散热风扇嗡鸣加剧，一排指示灯由绿转红，随即恢复正常。
周子豪盯着屏幕，忽然发现那个清洁工的工装编号在数据库中一闪而过，随后被自动归档为“临时外包人员·已离职”。
他正要截图保存，页面突然刷新，编号消失。
张建军合上监控终端，锁进抽屉。他抬头看向墙上那幅“天命由人不由天”的书法，手指轻轻抚过边框。
门外传来电梯抵达的轻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