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如冰冷的银纱，透过彩色琉璃窗的缝隙，在昏暗的卧室地板上投下斑驳破碎的光影。
池小橙蜷缩在巨大的四柱床上，呼吸轻浅，眉头却紧锁着，深陷在不安的梦境泥沼中。
浴缸里冰冷的血水、哈尔沉重破碎的呼吸、以及他濒死时那句“满意吗…这就是你要的…全部的我…”如同循环的噩梦片段，反复撕扯着她的神经。
手腕和锁骨处的契约纹路，即便在睡梦中，也隐隐传来低烧般的灼痛，幽蓝的微光在她苍白的皮肤下不安地脉动。
壁炉里，卡西法深紫色的火焰安静地燃烧着，跳跃的火舌在寂静中发出细微的噼啪声。
火焰中心，那枚如同恶魔瞳孔的核心，正一眨不眨地“注视”着床上沉睡的身影。
哈尔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床边，如同月夜凝结的阴影。
他刚刚沐浴过，湿漉漉的长发变成了深夜般的暗金色，随意披散在肩头，几缕发梢还滴着水珠，落在他深蓝色的丝绒睡袍上，晕开深色的痕迹。
他身上那种浓烈的血腥和硝烟气息已被清冽的松木冷香取代，但脸色依旧苍白得近乎透明，透出一种大病初愈后的脆弱感，唯有那双绿眸，在昏暗的光线下，亮得惊人，如同潜伏在丛林深处的猛兽，牢牢锁定着睡梦中的猎物。
他俯视着她不安的睡颜，目光在她紧蹙的眉心和微微颤抖的眼睫上流连。
片刻后，他伸出手，指尖并未直接触碰她，而是悬停在她紧闭的眼睑上方，仅有一寸之遥。
冰凉的指尖仿佛带着某种无形的压力，让睡梦中的池小橙睫毛颤动得更厉害，呼吸也急促了几分。
“卡西法。”哈尔的声音极轻，如同耳语，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让她看看。”
壁炉里的火焰猛地窜高了一瞬，深紫色的光芒暴涨，几乎照亮了整个房间，随即又迅速收敛一道细如发丝的深紫色火线，如同毒蛇的信子，无声无息地从火焰中射出，精准地没入池小橙的眉心。
***
池小橙感觉自己猛地坠入了冰冷的黑暗深渊。
失重感让她惊恐地想要尖叫，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下一秒，刺目的白光炸开！
她站在一片焦黑的废墟之上。
天空是令人窒息的铅灰色，燃烧的残骸冒着滚滚黑烟，刺鼻的硫磺和灰烬味道充斥着她的口鼻。
这里…依稀是移动城堡的残骸！巨大的金属骨架扭曲变形，散落一地，曾经色彩斑斓的琉璃窗碎成齑粉，被污浊的泥水浸透。
她的心脏狂跳起来，一种灭顶的绝望感攫住了她。
然后，她看到了“自己”。
另一个“池小橙”躺在废墟中央，身下是粘稠的、尚未干涸的暗红色血泊。
她的双眼圆睁着，空洞地望向灰暗的天空，脸上凝固着极致的惊愕和…一丝难以置信的悲伤。
她的胸口，一个巨大的、被某种锐利之物贯穿的伤口，正汩汩地向外涌着鲜血，染红了身下破碎的金属和焦土。
最刺目的是，无数幽蓝色的荆棘纹路，如同活物般从那个致命的伤口中疯狂蔓延出来，爬满了她的脖颈和脸颊，闪烁着不祥的光芒——正是她身上契约纹路的模样，只是此刻它们被鲜血浸透，显得更加妖异狰狞。
死亡的气息如此真实，冰冷地渗透进池小橙的每一个毛孔。
她想移开视线，想逃离，但身体却像被钉在原地，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个“自己”躺在血泊中，生命的光彩迅速流逝。
“不…”她无声地嘶喊。
就在这时，一只穿着考究黑色皮靴的脚，踏入了她的视野，踩在粘稠的血泊边缘，发出轻微而令人毛骨悚然的声响。
池小橙的视线，如同生锈的齿轮，艰难地、一寸寸地向上移动。
深蓝色的、沾着灰尘和不明污迹的衣角…修长挺拔的身形…然后是那张脸——
哈尔！
他站在“池小橙”的尸体旁，暗金色的长发有些凌乱地垂落几缕在额前。
他微微低着头，绿眸如同深不见底的寒潭，正静静地、毫无波澜地凝视着脚下那具逐渐冰冷的身体。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没有愤怒，没有悲伤，甚至没有一丝惯常的戏谑或嘲讽，只有一种绝对的、令人骨髓发寒的平静。
仿佛他看的不是一条刚刚逝去的生命，而是一件无关紧要的、破碎的物品。
他的右手，握着一柄造型奇特的短杖，杖尖正缓缓滴落着粘稠的、温热的…鲜血。
幻象中的池小橙，与现实中床上沉睡的池小橙，灵魂仿佛同时被冻结。
就在这时，幻象中的哈尔似乎感应到了什么。
他缓缓抬起头，那双冰冷的、毫无生气的绿眸，精准地穿透了虚空的阻隔，直直地“看”向了正陷入幻境、灵魂颤抖的池小橙！
一股灭顶的恐惧瞬间淹没了池小橙！
她想尖叫，想后退，却动弹不得。
幻象中的哈尔，唇角极其缓慢地、向上勾起一个微小的弧度。
那不是笑。
那是一种…确认猎物已死的、纯粹的冷漠。
***
“啊——！！！”
池小橙猛地从床上弹坐起来，心脏疯狂地撞击着胸腔，如同要破膛而出！
冷汗瞬间浸透了单薄的睡衣，黏腻地贴在背上。
她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瞳孔因极致的恐惧而放大，失焦地望着前方，仿佛还能看到那血泊中的自己，和哈尔那双冰冷的眼睛。
手腕和锁骨处的契约纹路如同烧红的烙铁，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尖锐灼痛！
幽蓝的光芒不受控制地大盛，将她惨白的脸映照得如同鬼魅。
床边传来一声极轻的、带着金属质感的摩擦声。
池小橙猛地转头，心脏几乎停止跳动！
哈尔就坐在床边那张高背扶手椅里。
暗金色的长发在月光下流淌着冷冽的光泽。
他换了个更慵懒的姿势，一手支着下颌，另一只手的指尖，正漫不经心地、缓慢地转动着一柄小巧的、银光闪闪的拆信刀。
刀锋在月光下折射出一点寒星，与他此刻的眼神如出一辙。
他显然目睹了她惊醒的全过程，目睹了她因那个幻象而崩溃的恐惧。
“做了什么噩梦？”
他开口，声音低沉而平缓，听不出丝毫情绪，绿眸却紧紧锁着她脸上每一丝惊惶的痕迹，如同在欣赏一幅杰作。
“吓成这样。”
池小橙的牙齿在打颤，喉咙像是被冰冷的铁钳扼住，发不出任何声音。
那个幻象太过真实，太过清晰！
哈尔那双冷漠的、注视着自己“尸体”的眼睛，此刻正与眼前这双带着探究和一丝玩味的绿眸重叠！
是他！幻象里杀了“她”的，就是他！
卡西法展示的…是未来吗？
还是某种…警告？
“我…”她艰难地吐出一个字，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带着浓重的哭腔和无法掩饰的恐惧。
契约纹路的灼痛让她几乎无法思考，只想逃离这双眼睛，逃离这个危险的男人！
哈尔似乎很满意她此刻的反应。
他停止了转动拆信刀的动作，修长的手指捏着那点寒芒，缓缓抬起手。
刀尖并未指向她，而是像之前那样，悬停在她因惊恐而剧烈起伏的胸口上方，距离她单薄睡衣下的心脏位置，仅有一寸之遥。
冰冷的金属仿佛隔着空气都能刺穿她的皮肤。
“嘘…”哈尔的声音轻柔得像情人间的安抚，却带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别怕。”
他微微倾身，暗金色的发丝垂落，扫过她的手臂，带来一阵冰冷的战栗。
他的目光从悬停的刀尖，缓缓移到她因恐惧而盈满泪水的眼睛上，唇角勾起一丝近乎温柔的弧度，说出的却是足以冻结灵魂的话语：
“闭着眼的时候…你最诚实。”
他的视线缓缓下移，重新落回那悬停的、危险的刀尖，仿佛在欣赏一件精美的艺术品，又像是在评估从哪里下刀才能最完美地剖开那颗剧烈跳动的心脏。
“看，你的恐惧…多么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