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袋里的透明虫卵
林野攥着矿泉水瓶的指节泛白，瓶身贴着掌心的地方沁出一层冷汗。七月的工地宿舍像口密不透风的蒸笼，吊扇有气无力地转着，把空气中的汗味和尘土味搅得愈发浑浊。他刚从塔吊上下来，喉咙干得能冒火，拧开新买的矿泉水时，却瞥见瓶口浮着个亮晶晶的东西。不是气泡，是颗米粒大小的透明虫卵，卵壳里蜷着条细如发丝的黑影，正缓慢地蠕动。
“老周，你看这啥玩意儿？”林野猛地把水袋扔在桌上，塑料瓶在满是焊渣的桌面上滚了两圈，撞翻了老王的搪瓷缸。
老周叼着烟凑过来，眯眼盯着瓶里漂浮的虫卵。他是工地里的老钢筋工，见过的怪事比年轻人们吃过的盐还多，可此刻眉头也拧成了疙瘩。“邪门了，这水是今早从门口小卖部进的吧？我昨儿喝的还是好的。”他用烟蒂戳了戳瓶身，虫卵随着水波晃了晃，壳里的黑影似乎动得更快了些，像条急于破壳的小蛇。
老王正蹲在床边补工作服，听见动静也凑了过来。他老花镜滑到鼻尖，眯着眼看了半天，突然“嘶”了一声，往后缩了缩脚：“这东西……我年轻时在老家见过类似的。那年村里闹虫灾，田埂边的水坑里全是这透明卵，后来……后来咬了人的牛，浑身都烂了。”
这话一出口，宿舍里的空气瞬间冷了半截。小杨是刚毕业的大学生，来工地实习才半个月，本来正对着手机刷视频，这会儿也吓得把手机扔在一边，凑过来的脸煞白：“叔，您别吓我啊，这玩意儿不会有毒吧？我早上也买了两瓶，还喝了半瓶呢！”他说着就想抠喉咙，被老周一把按住。
“别慌，先看看其他人的水。”老周沉着脸，转身翻出自己今早买的矿泉水。拧开的瞬间，几个人的目光全聚了过去。瓶口同样漂着颗透明虫卵，大小和林野那瓶里的一模一样，卵壳里的黑影似乎更清晰了，能隐约看出头和尾的轮廓。
小杨的脸彻底没了血色，他颤抖着摸出自己的水袋，手指抖得连瓶盖都拧不开。林野伸手帮他拧开，果然，第三颗透明虫卵浮在水面上，随着小杨的呼吸轻轻晃动。“小卖部这是进了批什么水？”林野咬着牙，心里又惊又怕，“这要是喝进肚子里，还不得在五脏六腑里孵出来？”
老周没说话，起身抓了顶安全帽往头上扣：“走，去小卖部问问。”几个人跟着他往宿舍外走，正午的太阳晒得地面发烫，可没人觉得热，只觉得后脊梁窜着股凉气。小卖部就在工地大门旁，老板是个四十多岁的女人，正坐在柜台后嗑瓜子。
“老板娘，你这矿泉水怎么回事？”老周把水袋往柜台上一拍，瓶里的虫卵看得清清楚楚，“瓶里全是这玩意儿，你自己看！”
老板娘凑过来看了一眼，脸色瞬间变了，手里的瓜子撒了一地：“不可能啊！这水是昨天才从县城拉来的，我自己还喝了一瓶，没见着这东西啊！”她慌慌张张地从货架上拿了瓶新的，拧开一看，瓶口干干净净，没有任何异物。
“那我们这几瓶怎么回事？”小杨急了，把自己的水袋也递过去，“我还喝了半瓶，要是出了事，你负得起责任吗？”
老板娘的脸涨得通红，又拿了几瓶水拧开，全都是好的。她看着林野几人手里的水袋，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声音发颤：“你们……你们是不是都住在东头那排宿舍？”
林野几人对视一眼，点了点头。东头那排宿舍是去年临时搭建的，紧挨着工地后面的荒坡，平时除了他们几个，没多少人去。
“怪不得……”老板娘的声音更低了，她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说，“前几天晚上，我起夜的时候，看见荒坡上有光晃悠，好像有人在挖东西。我还以为是偷钢筋的，没敢出去看。你们说，这虫卵会不会是从荒坡那边来的？”
这话让林野几人心里一沉。他们住的宿舍窗户正对着荒坡，平时晚上关着窗，没太在意。难道这虫卵是从荒坡飘进宿舍，掉进水里的？可虫卵怎么会偏偏掉进未开封的矿泉水里？
老周皱着眉，接过老板娘手里的水袋看了看：“这水瓶口是密封的，除非是出厂时就带进去的，不然不可能从外面进去。”他顿了顿，又说，“不行，得去看看荒坡那边的情况。”
几个人拿着水袋，往工地后面的荒坡走。荒坡上长满了半人高的野草，被太阳晒得蔫蔫的，空气里弥漫着一股腐烂的树叶味。走了没几步，小杨突然“啊”了一声，指着前面的草丛：“你们看那是什么！”
草丛里躺着个破旧的塑料桶，桶口敞开着，里面装着半桶浑浊的水，水面上密密麻麻漂着一层透明虫卵，比矿泉水里的还大些，有些卵壳已经裂开，露出里面细细的虫体，正扭动着往水里钻。桶旁边还散落着几个空的矿泉水瓶，瓶身上的标签和他们买的一模一样。
“这是有人故意把虫卵装进矿泉水瓶里？”林野的后背冒起一层鸡皮疙瘩，他突然想起昨天晚上，自己起夜时好像听见宿舍窗外有窸窸窣窣的声音，当时还以为是老鼠，没太在意。
老周蹲下身，用树枝拨了拨桶里的虫卵，眉头皱得更紧了：“这虫卵看着不对劲，不像是普通的虫子卵。你们看，这壳这么硬，用树枝戳都戳不破。”他刚说完，就看见一只蚂蚁爬进桶里，刚碰到水面，就被一只破壳的小虫缠上，瞬间不动了，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下去。
几个人吓得往后退了好几步。小杨的脸白得像纸，扶着旁边的树干干呕起来：“这……这虫子是吸血的？”
老王脸色凝重，他指着桶旁边的泥土：“你们看这土，是新挖的。”几人凑过去，果然看见地面上有个新翻的土坑，坑底黑乎乎的，像是埋过什么东西。老周犹豫了一下，用树枝挖了挖，没挖几下，就碰到了个硬东西。是个生锈的铁盒，盒身上刻着些奇怪的花纹，像是某种符号。
“这是什么？”林野伸手想去拿，被老周一把拉住：“别碰！万一有问题怎么办？”老周从口袋里掏出块抹布，裹在手上，小心翼翼地把铁盒拎起来。铁盒很重，打开的瞬间，一股刺鼻的腥臭味扑面而来，几个人忍不住捂住鼻子。
盒里铺着一层黑色的绒布，上面放着个玻璃瓶，瓶里装着半瓶透明的液体，液体里泡着几条手指粗的虫子，身体也是透明的，和虫卵里的黑影一模一样，只是体型大了好几倍。瓶身贴着张泛黄的纸条，上面用红色的字写着：“食血虫，卵遇水即活，宿主死则虫亡。”
“食血虫？”小杨吓得腿都软了，“那我们喝了带虫卵的水，是不是就成宿主了？”
老王的脸色也不好看，他哆哆嗦嗦地说：“我老家那年闹虫灾，后来村里的老人说，那是有人在山里埋了邪物，引来了这些虫子。后来还是请了道士来做法，才把虫子除掉的。”
老周把铁盒盖好，脸色阴沉：“不管这是怎么回事，先把这东西扔了，再把小卖部的水全查一遍。还有，我们几个喝了带虫卵的水，得赶紧去医院看看。”
几个人刚要转身，就听见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回头一看，只见荒坡上的野草里，密密麻麻爬满了透明的小虫，正朝着他们的方向涌来。那些虫子速度很快，转眼间就爬到了脚边，小杨吓得尖叫起来，转身就往工地跑。
“快跑！”老周大喊一声，几个人跟着小杨往回跑。虫子爬过的地方，野草瞬间变得枯黄，像是被吸走了养分。林野跑在最后，感觉脚踝一阵刺痛，低头一看，一只小虫已经钻进了他的裤腿，正往皮肤里钻。他猛地拍了一下，把虫子拍掉，可皮肤已经红了一片，传来阵阵灼热感。
几人拼了命地跑回工地，冲进宿舍，赶紧把门窗关紧。透过窗户，能看见虫子在宿舍外的空地上聚集，密密麻麻的，像一层透明的地毯。小杨瘫坐在地上，哭着说：“怎么办啊？我们会不会死啊？”
老周靠在门上，喘着粗气：“别慌，这些虫子怕光，你看它们只在阴影里爬，不敢到太阳底下。我们先打电话给工地老板，让他赶紧派人来处理，再叫救护车。”
林野掏出手机，刚要拨号，就看见手机屏幕上映出自己的脸。他的眼角下方，不知何时冒出了个透明的小鼓包，里面有个黑影在蠕动，和水袋里的虫卵一模一样。
“不……不可能……”林野的声音发颤，他伸手去摸那个鼓包，触感硬硬的，像是长在皮肤里的石子。老周和老王也赶紧检查自己的身体，老周的手腕上也有个同样的鼓包，老王的脖子后面则有两个。
小杨吓得不敢检查自己，只是一个劲地哭。就在这时，宿舍门突然被撞了一下，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外面撞门。几人抬头一看，只见门缝里钻进了几只小虫，正朝着他们爬来。
“快把虫子踩死！”老周大喊，几人赶紧用脚踩。可虫子越来越多，从门缝、窗户缝里钻进来，很快就爬满了地面。林野感觉身上的灼热感越来越强，眼角的鼓包也越来越大，里面的黑影扭动得更厉害了，像是随时要破壳而出。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了汽车的声音。几人透过窗户一看，是救护车和工地老板派来的人。他们拿着杀虫剂和火把，正在宿舍外喷洒杀虫剂，用火把驱赶虫子。虫子遇到杀虫剂和火把，瞬间变成了一滩滩透明的液体，发出刺鼻的气味。
救护车把林野几人拉到了医院。医生检查后，脸色凝重地说：“这些虫子已经钻进了你们的皮肤，正在往血管里钻。我们只能先给你们注射驱虫药，能不能把虫子杀死，还要看情况。”
林野躺在病床上，感觉身体里有无数条小虫在蠕动，又痒又痛。他看着天花板，想起水袋里漂浮的透明虫卵，想起荒坡上的铁盒，想起那些密密麻麻的虫子，心里充满了恐惧和后悔。如果当初没有买那瓶矿泉水，如果当初没有去荒坡，是不是就不会发生这些事？
几天后，工地老板派人来医院探望，说荒坡上的虫子已经被清理干净，那个铁盒也被送到了有关部门检测。只是检测结果还没出来，没人知道那铁盒里的食血虫是从哪里来的，也没人知道是谁把铁盒埋在荒坡上的。
林野的身体慢慢好转，身上的鼓包渐渐消失，医生说虫子已经被驱虫药杀死了。可他心里的恐惧却没有消失，每当看到矿泉水，他就会想起那个漂浮的透明虫卵，想起身体里蠕动的小虫，浑身都会冒出冷汗。
出院那天，老周和老王也出了院。小杨因为喝的虫卵少，恢复得最快，已经先回工地了。几人站在医院门口，看着来来往往的人，都沉默不语。
“以后再也不敢喝外面的矿泉水了。”老王叹了口气，说。
老周点了点头：“这事儿还没完，等检测结果出来，一定要查清楚是谁搞的鬼。”
林野看着手里的保温杯，里面装着家里带来的白开水。他想起那天在荒坡上看到的场景，想起那些死去的野草，心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或许，那个铁盒里的食血虫，根本就不是这个世界的东西。而他们，只是不小心闯入了一场恐怖的灾难。
回到工地后，林野再也没住过东头的宿舍。他换了间朝南的宿舍，窗户对着工地的大门，每天都能看到太阳升起。可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他总会想起水袋里漂浮的透明虫卵，想起身体里曾经蠕动的小虫，然后在恐惧中惊醒，再也无法入睡。
他知道，这场恐怖的经历，会像一颗种子，永远埋在他的心里，随时可能生根发芽，让他再次陷入无边的恐惧之中。而那个埋在荒坡上的铁盒，和那些神秘的食血虫，也成了他心中永远的谜团，不知道什么时候，还会再次出现，带来新的灾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