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怛罗斯城还沉浸在沉睡之中，只有城头上零星的火把在黑暗中摇曳，泛着微弱的光，将士兵们疲惫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在冰冷的砖石城墙上。客栈后院的角落里，李恪四人已悄然集结，空气中弥漫着紧张的气息，连呼吸都刻意放轻，生怕惊扰了城中的守军。
赵虎蹲在地上，打开一个黑色的麻布包，里面整齐地摆放着四个皮囊与几支裹着麻布的火种。他小心翼翼地将皮囊分发给众人，压低声音道：“这皮囊里装的是火油，用羊肠密封过，不会漏出来。火种是用硫磺和硝石混合制成的，一点就着，将军您拿好。”
李恪接过皮囊，指尖触到冰凉的羊肠，心中多了几分底气。他将皮囊系在腰间，调整了一下夜行衣的领口，确保行动时不会被束缚。马顺则从怀中取出一张揉皱的羊皮纸，借着远处传来的微弱火光，再次确认与易卜拉欣约定的信号：“将军，我们与易卜拉欣长老约定，以三声狼嚎为号 —— 第一声长，后两声短，代表他们已在军营外准备就绪，开始制造混乱。若听到四声狼嚎，则是遇到危险，需立刻撤离。”
李恪点头，目光扫过三人，眼神坚定：“记住，此次行动的关键是‘快’与‘隐’。放完火后立刻撤离，切勿恋战，哪怕留下痕迹，也不能暴露身份。” 他指着王贵，继续部署，“王贵，你在粮仓东侧的杂货铺接应。那家杂货铺的老板是个聋子，平日里很少出门，你提前进去，找个靠窗的位置，一旦看到我们从粮仓出来，或是遭遇追兵，就打翻门口的陶罐摊 —— 罐子里的陶土能阻碍骑兵的脚步，为我们争取撤离时间。”
王贵躬身应道：“请将军放心，属下定不会误事。”
“赵虎，你随我潜入粮仓。” 李恪转向赵虎，语气严肃，“你负责警戒，若发现士兵靠近，立刻用石子敲击粮仓的木柱示警；我负责洒火油与点火，动作要快，争取在一盏茶的时间内完成。”
赵虎握紧腰间的弯刀，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属下明白，定护将军周全。”
“马顺，你在粮仓西侧的巷口望风。” 李恪最后看向马顺，“那条巷子是通往军营的必经之路，若看到巡逻队过来，就用石子敲击墙壁 —— 一下代表有少量士兵，两下代表大队人马，我们会根据信号调整行动。”
“遵令！” 马顺应声，将腰间的弯刀调整到更易拔出的位置。
四人分工完毕，不再多言，如同四道黑影，悄无声息地消失在客栈后院的阴影中。黎明前的怛罗斯城，格外寂静，只有偶尔传来的士兵打呼声与远处的狗吠声，衬得街道更加空旷。李恪与赵虎贴着墙根行走，脚下的石板路冰凉，每一步都走得极轻，生怕发出一点声响。
城西的粮仓渐渐出现在眼前 —— 那是一座由土坯与木材搭建的巨大建筑，高约两丈，长约十丈，屋顶覆盖着厚厚的茅草，远远望去，像一头蛰伏在黑暗中的巨兽。粮仓外，值守的士兵比往日少了近一半，大多蜷缩在墙角的避风处打盹，手中的弯刀随意地放在脚边，铠甲上的铜钉在月光下泛着微弱的光。只有两名士兵提着灯笼，在粮仓门口来回踱步，灯笼的光摇曳不定，照亮了他们疲惫的脸庞。
“将军，士兵比我们预想的更少，看来阿里抽调了不少人去护送粮草。” 赵虎压低声音，凑到李恪耳边说道。
李恪点头，目光紧紧盯着门口的两名士兵，手指在腰间的火油囊上轻轻摩挲，等待着约定的信号。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就在东方的天际线泛起一丝鱼肚白时，远处突然传来一声悠长的狼嚎，紧接着，又是两声短促的狼嚎 ——“嗷 —— 嗷！嗷！”
声音穿透寂静的清晨，清晰地传到粮仓附近。墙角打盹的士兵们瞬间惊醒，纷纷揉着眼睛，脸上露出疑惑的表情。门口踱步的两名士兵也停下脚步，对视一眼，其中一人皱眉道：“这时候怎么会有狼嚎？难道是城外的部落过来了？”
话音刚落，军营方向便传来震天的呐喊声 ——“杀啊！冲啊！” 伴随着兵刃碰撞的 “叮叮当当” 声与士兵的呵斥声，显然是易卜拉欣率领的部落成员，按照计划在军营外制造了混乱。
粮仓门口的士兵们顿时慌了神，一名士兵连忙提着灯笼，朝着军营方向跑去，一边跑一边喊：“快去看看！军营那边出事了！” 另一名士兵则冲进粮仓，对着里面大喊：“快起来！都别睡了！军营那边被袭击了，快去支援！”
蜷缩在墙角的士兵们纷纷起身，顾不上整理歪斜的铠甲，也顾不上捡起脚边的弯刀，跌跌撞撞地朝着军营方向狂奔。眨眼间，粮仓外便只剩下两名负责看守粮仓大门的士兵，他们站在门口，眼神慌乱地望向军营方向，显然也想去支援，却又不敢擅离职守。
“就是现在！” 李恪低喝一声，与赵虎如猎豹般从阴影中窜出。两人速度极快，不等门口的士兵反应过来，赵虎已抽出腰间的弯刀，捂住一名士兵的嘴，刀刃轻轻一抹，士兵的脖子便流出鲜血，身体软软地倒在地上。李恪则顺势将另一名士兵扑倒在地，手肘顶住他的胸口，手中的短匕抵在他的喉咙上，低声道：“别出声，否则立刻杀了你！”
士兵吓得浑身发抖，连连点头。李恪示意赵虎将士兵绑起来，堵住嘴巴，拖到粮仓后的柴房里。随后，两人推开粮仓的大门，闪身进入。
粮仓内部比想象中更宽敞，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粮食清香，却也透着一丝沉闷。地面上铺着厚厚的干草，干草上整齐地堆放着一个个大麻袋，麻袋里装满了小麦与青稞，从地面一直堆到屋顶。粮仓的两侧各有一排通风口，通风口不大，刚好能容一人通过，显然是为了防止粮食受潮。
“将军，我去门口警戒，您尽快洒火油。” 赵虎说着，便提着弯刀，走到粮仓门口，透过门缝观察外面的动静。
李恪点头，迅速打开腰间的火油囊。火油的刺鼻气味瞬间弥漫开来，与粮食的清香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怪异的味道。他提着皮囊，沿着麻袋堆快速移动，将火油均匀地洒在麻袋上 —— 尤其是麻袋缝隙与底部的干草，这些地方最容易引燃，也最容易让火势蔓延。
火油囊一个个空了下来，李恪的动作却丝毫没有减慢。他知道，时间每多过一秒，危险就增加一分。当最后一个火油囊空了时，他将皮囊扔在粮仓中央的干草堆上，从怀中取出火种，轻轻吹了吹，火星瞬间燃起。
“快！撤！” 李恪低喝一声，转身便朝着粮仓后的通风口跑去。赵虎听到声音，也立刻跟上。就在两人即将爬上通风口时，粮仓外突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哒哒哒！哒哒哒！” 伴随着士兵的呼喊：“快！粮仓这边有动静，快去看看！”
赵虎脸色一变，猛地转身，将李恪推上通风口：“将军，你先走！我来断后！”
“不行！要走一起走！” 李恪拉住赵虎的手臂，目光扫过通风口，“这通风口够宽，我们能一起爬过去！”
两人不再争执，一前一后爬上通风口。通风口内狭窄黑暗，满是灰尘，爬起来极为费力。就在两人的脑袋刚探出通风口时，一队巡逻士兵已冲到粮仓门口，为首的士兵看到敞开的粮仓大门，厉声喊道：“不好！有人闯进粮仓了！快进去看看！”
两名士兵刚要冲进粮仓，便看到通风口处的李恪与赵虎，立刻高声喊道：“奸细在那里！快追！”
李恪与赵虎不敢停留，从通风口跳下来，拔腿就跑。身后的士兵们挥舞着弯刀，紧追不舍，口中还不断呼喊：“站住！再跑就放箭了！”
“将军，这边！” 不远处的巷口，马顺探出脑袋，对着两人挥手。李恪与赵虎立刻转向巷口，马顺也迅速跟上，三人朝着粮仓东侧的杂货铺狂奔。
此时，王贵早已在杂货铺门口等候。他看到李恪三人被追兵追赶，立刻将门口的陶罐摊掀翻 ——“哗啦！” 数百个陶罐摔在地上，碎片与里面的陶土散了一地，瞬间挡住了街道。追赶的士兵们猝不及防，有的马蹄被陶罐碎片绊倒，有的士兵踩在陶土上滑倒，队伍瞬间乱作一团。
“快进铺子里！” 王贵拉着三人，躲进杂货铺。铺子里的聋子老板正坐在柜台后打盹，丝毫没察觉到外面的混乱。四人躲在柜台后，透过缝隙观察着外面的动静 —— 士兵们正在清理地上的陶罐碎片，骂骂咧咧，却一时无法继续追赶。
“我们趁现在赶紧出城！” 李恪压低声音，四人再次冲出杂货铺，朝着城外的方向狂奔。身后的粮仓方向，火光已经冲天而起 —— 火油遇到干草与粮食，燃烧得极为迅猛，滚滚浓烟如同黑色的巨龙，直冲云霄，染红了半边天，连远处的军营都能清晰看到。
阿里的士兵们顾不上追赶李恪四人，纷纷转身冲向粮仓，试图救火。可火势早已失控，粮仓的茅草屋顶很快便被烧塌，木材燃烧的 “噼啪” 声与粮食烧焦的糊味弥漫在空气中。当士兵们终于扑灭大火时，粮仓内的粮食已化为灰烬，只剩下一片焦黑的废墟与扭曲的木梁。
李恪四人一路狂奔，直到冲进城外的胡杨林，才停下脚步，大口喘着气。每个人的脸上都沾满了灰尘与烟灰，衣服也被树枝划破了好几处，却难掩眼中的兴奋。远处的怛罗斯城一片混乱，火光与浓烟交织，隐约能听到士兵的哀嚎声与百姓的欢呼声 —— 百姓们早已对阿里的苛政忍无可忍，粮仓被烧，意味着阿里再也无法强行征粮，对他们来说，竟是一种解脱。
“将军，我们成功了！” 赵虎抹了一把脸上的烟灰，兴奋地喊道，声音因急促的呼吸而有些沙哑。
李恪靠在一棵胡杨树上，望着远处的火光，眼中闪过一丝欣慰：“阿里的粮草被毁，军心必定大乱，再加上百姓的反抗，他在怛罗斯城的统治，已经摇摇欲坠了。”
就在此时，一阵马蹄声从胡杨林外传来。李恪四人瞬间警觉，纷纷拔出腰间的武器。可当看到来人时，他们又放下了警惕 —— 是易卜拉欣带着几名部落长老，骑着马赶来，脸上满是兴奋。
“李默先生！太好了！你们没事！” 易卜拉欣翻身下马，快步走到李恪面前，语气激动，“我们在军营外制造混乱时，看到粮仓方向起火，就知道你们成功了！现在军营里的士兵都慌了神，好多人都开始收拾东西逃跑，阿里亲自去粮仓指挥救火，却连一句完整的命令都喊不出来，显然已经控制不住局势了！”
他身后的塔希尔部落长老也补充道：“我们联络的其他部落，听到粮仓被烧的消息，都主动派了人来支援，现在城外已经聚集了五千多人，只要您一声令下，我们就能冲进城中，推翻阿里的统治，把大食士兵赶出怛罗斯城！”
李恪闻言，心中一动，却很快冷静下来。他摆摆手，沉声道：“不可急躁。阿里虽然军心涣散，但手中仍有两千兵力，且大多是精锐。我们若强行攻城，即便能获胜，也会付出惨重的伤亡，得不偿失。”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几位长老，继续说道：“我们现在要做的，是围而不攻。派部落成员在城外巡逻，切断怛罗斯城与外界的联系，不让一粒粮食、一滴水进入城中。阿里的粮草已经被毁，城中的存粮最多只能支撑三日，只要我们守住，不出三日，城中的士兵定会因饥饿而投降，到时候我们不战而胜。”
易卜拉欣与长老们对视一眼，纷纷点头：“李默先生说得有理，是我们太急躁了。就按您说的办！”
“还有一件事。” 李恪看向易卜拉欣，语气严肃，“你立刻派两名精干的部落成员，快马前往高昌，将这里的情况告知安西都护府的周恒参军。让他派一部分兵力前来支援，同时联系龟兹、焉耆等国，让他们在边境增加兵力，牵制大食的援军 —— 阿里必定会向哈立德求援，我们必须阻止大食的援军到来。”
“属下立刻去办！” 易卜拉欣转身对身后的一名部落成员吩咐了几句，那名成员立刻翻身上马，朝着高昌的方向疾驰而去。
李恪站在胡杨林边，望着远处混乱的怛罗斯城，心中思绪万千。此次火烧粮仓，只是平定大食的第一步。接下来，他们要面对的，是哈立德的援军，是大食皇室的内乱，是西域诸国的态度。
夜色再次降临，怛罗斯城的火光渐渐熄灭，只剩下一片狼藉。总督府内，阿里坐在冰冷的椅子上，脸色惨白如纸，手中的茶杯早已凉透，却一口未动。粮仓被毁的消息传来后，他派去求援的使者还未回来，城中的士兵却已开始逃跑，百姓们更是聚集在总督府外，高喊着 “推翻阿里” 的口号。他知道，自己在怛罗斯城的日子，已经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