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会展中心门前，豪车云集，衣香鬓影。水晶灯的光芒将一切镀上璀璨却不真实的浮华。空气里弥漫着高级香水、雪茄、以及某种名为“野心”的无形气体的混合味道，辛辣又醉人。
我站在入口不远处，身上那套唯一能撑场面的西装此刻显得如此廉价局促，与周围那些裁剪得体、面料考究的礼服格格不入。口袋里那张李主管不知通过什么渠道搞来的邀请函，像一块烙铁，烫得我心慌。
我不是来社交的，我是来“品酒”的。品尝这名利场中，欲望与算计交织的“鸡尾酒”。
额角的抽痛依旧顽固，但比昨夜稍有缓和。我深吸一口气，努力回忆着那“药渣”带来的微弱感悟，尝试不再将感知力视为需要恐惧和压抑的洪水猛兽，而是当作一种……需要小心调试、谨慎使用的特殊感官。
我缓缓地、试探性地，将一丝微弱的感知力，如同触角般，小心翼翼地释放到周围的环境中。
不再是之前那种粗暴的、试图攫取一切的“掠夺”，而是更像……将手探入溪流，去感受水流的温度、速度和方向。
瞬间，庞杂的信息如同细微的电流，涌入我的意识。
但不再是之前那种足以冲垮堤坝的狂潮，而是变成了无数道强弱不一、滋味各异的“细流”。
我“尝”到了身旁经过的贵妇人身上虚荣与不安交织的甜腻，像过熟的蜜瓜；听到了不远处投资客交谈时贪婪与谨慎碰撞的金属涩感；捕捉到了某个小明星脸上完美笑容下努力攀附的酸涩与卑微……
信息依然庞杂，却不再无法忍受。我像一个刚刚学会调节音量的聋人，终于不再被世界的喧嚣瞬间震聋。
我慢慢移动脚步，融入流动的人群，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视，实则遵循着李主管的指令，搜寻着“星耀”和“梵雅”的人的踪迹。
很快，我在人群中央看到了众星捧月般的“星耀传媒”创始人徐总。他年纪约莫五十上下，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穿着定制西装，脸上带着看似随和实则疏离的微笑，正与人谈笑风生。
我谨慎地保持距离，将一丝感知力小心地投向那个方向。
一股极其强烈的、经过高度提纯和严密控制的“信息味道” 传来！如同我之前“品尝”他那个加密U盘时的感觉，冰冷、严谨、带着金属的秩序感，几乎隔绝了所有个人的情绪泄露！仿佛他周身有一个无形的力场，将一切真实的“味道”都封锁在内！
好强的防御！或者说，好强的自我控制力！他绝非常人！
我立刻收敛感知，不敢过多停留，生怕引起注意。李主管让我来“看气氛”，恐怕根本没想到我能“看”到这么深的地步。
就在我准备将注意力转向寻找“梵雅”的人时，我的目光猛地被徐总身边一个身影吸引住了。
那是一个看起来三十岁左右的年轻男人，穿着合体的深色西装，姿态恭敬地站在徐总侧后方半步的位置，面容英俊，眼神锐利而冷静，时刻关注着周围的动静，像一头训练有素的护卫犬。
徐总的私人助理，唐先生！
也就是实习生小唐的那位表哥！那个可能握有物理密钥、能打开徐总那加密U盘的人！
我的心跳陡然加速！没想到这么快就遇到了关键目标！
我强迫自己移开目光，假装对旁边的展品感兴趣，但一丝感知力却不受控制地、再次小心翼翼地飘向那位唐助理。
与徐总那冰冷的“数据壁垒”不同，从唐助理身上，我捕捉到了一种截然不同的“味道”。
那是一种极度压抑的忠诚，混合着一种隐藏极深的、如同绷紧钢丝般的紧张感，底层甚至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不甘与野心的苦涩？
很复杂，很矛盾。他就像一把藏在华丽剑鞘里的利刃，表面光滑顺从，内里却可能蕴含着惊人的锋芒。
就在我试图更仔细地分辨那丝“不甘”的源头时——
一个我绝不想听到的声音，带着一丝故作惊讶的语调，在我身后响了起来。
“哟？这不是林凡吗？怎么，创思互联没人了？派你这种小角色来这种场合蹭资源？”
我全身一僵，血液瞬间凉了半截！
是王硕！我上一家公司那个抢我功劳、最终把我挤走的前同事！他怎么会在这里？！他跳槽去了哪家对手公司？
我慢慢转过身，看到王硕穿着一身明显价格不菲的新西装，头发抹得锃亮，脸上带着那种我熟悉的、居高临下的嘲讽笑容，正搂着一个打扮妖娆的女伴，得意地看着我。
冤家路窄！
巨大的尴尬和愤怒瞬间涌上心头，几乎冲垮我刚建立起来的、脆弱的感知平衡！
我感觉到那刚刚平复一些的感知力瞬间躁动起来，像被惊扰的蜂群，不受控制地向外涌去！
“怎么？被我说中了？哑巴了？”王硕见我不说话，更加得意，声音也提高了些许，引得旁边几个人侧目看来，“听说你被优化后混得不咋地啊？怎么，现在改行当会虫了？”
他女伴也发出嗤嗤的轻笑，投来鄙夷的目光。
屈辱感像火焰一样灼烧着我的脸颊！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变得粘稠而令人窒息！我那躁动的感知力疯狂地捕捉着来自王硕和他女伴身上那鄙夷、幸灾乐祸的“味道”，以及周围看客那好奇、审视的目光……
头痛骤然加剧！视野边缘开始发黑！
不行！不能在这里失控！
我死死攥紧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用剧痛强迫自己冷静。我努力回想那丝微弱的“药渣”苦涩，试图将那躁动的感知力拉回来，拉回体内！
“感知，不是掠夺……控制阈值……”我在心中疯狂默念。
就在这时，我那混乱的、试图收缩的感知力，在掠过王硕那身崭新西装的口袋时，无意间捕捉到了一丝极其微弱、却与其他“味道”格格不入的异常！
那是一种……冰冷的、带着某种非人质感的金属气息，非常非常淡，却透着一股令我莫名心悸的熟悉感！
这味道……我好像在哪里“尝”到过？！
不是在现实生活中，而是在……
我的瞳孔猛地收缩！
是在苏小婉那幅画里！在那几个追踪者模糊的身影旁边，她无意识画出的那个抽象的、由数据和光线构成的冰冷眼睛符号上，就散发着类似这种非人的、冰冷的“味道”！
虽然极其微弱，但那种独特的、毫无生命气息的质感，我不会认错！
王硕的身上……怎么会有和“樽”那个冰冷眼睛符号相似的“味道”？！
难道他……他和“樽”有关？！或者，他接触过带有那个符号的东西？！
这个发现如同晴天霹雳，让我瞬间忘记了屈辱和愤怒，只剩下巨大的震惊和寒意！
王硕似乎被我看得有些不自在，脸上的嘲讽收敛了一些，皱起眉头：“你看什么看？”
我猛地回过神，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强迫自己扯出一个僵硬的笑容：“没什么。王哥说笑了，我就是来见见世面。您忙，不打扰了。”
说完，我几乎是落荒而逃，迅速转身挤进人群，心脏狂跳得快要炸开！
王硕！那个我曾经以为只是职场贱人的家伙，竟然可能和那个神秘恐怖的“樽”扯上关系？！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个世界，还有多少我不知道的可怕联系？！
我躲在一根巨大的罗马柱后面，大口喘着气，感觉刚刚建立起来的一点对能力的掌控感，再次被这意外的发现冲击得摇摇欲坠。
就在这时，我的目光无意间扫过会展中心二楼的环形走廊。
一个身影凭栏而立，正静静地俯视着楼下喧闹的人群。
他穿着一身简单的黑色休闲装，与楼下西装革履的场合格格不入，脸上戴着一个黑色的口罩，遮住了大半张脸。
但那双眼睛……
那双冷漠的、仿佛对一切都了然于胸、又对一切都漠不关心的眼睛……
是那个神秘男人！
“樽”的人！他果然在这里！他在监视我？！还是监视这场酒会？！
我们的目光，隔着喧嚣的人群和璀璨的灯光，在空中短暂地相遇。
他没有任何表示，只是淡淡地看了我一眼，然后转身，消失在二楼的阴影之中。
仿佛从未出现过。
我靠在冰冷的石柱上，浑身发冷。
这场光鲜亮丽的品牌交流会，此刻在我眼中，已经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危机四伏的狩猎场。
而我，既是猎人，也是猎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