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城市像一头披着霓虹的巨兽，吞吐着熙攘的车流和人群。我冲出写字楼，一头扎进这光怪陆离的洪流，却感觉浑身冰冷。
苏小婉带着哭腔的求救声还在我耳边回荡，像一根冰冷的针，刺破了我所有的侥幸和犹豫。
能力失控、李主管的威胁、神秘男人的警告……所有这些暂时都被一股更强烈的冲动压了下去——不能让她出事！
我拦下一辆出租车，报出苏小婉发来的定位地址——靠近她学校后门的一个城中村入口。司机看了我一眼，没多问，一脚油门汇入车流。
晚高峰尚未完全消退，车子走走停停。每一秒的等待都让我焦灼万分。我不断刷新着手机，生怕苏小婉的定位消失，或者再发来什么不好的消息。
额角的抽痛持续不断，像有个小人拿着锤子在里面敲打。周围车灯晃眼，喇叭声嘈杂，我不得不闭上眼，努力屏蔽掉这些外界刺激，生怕那失控的能力再次被引爆。
但即使闭着眼，我也能模糊地“感觉”到出租车座椅上残留的、前一位乘客焦躁的情绪，以及司机身上淡淡的、为生活奔波的疲惫感。这些感知微弱却清晰，提醒着我，那诡异的能力已经像附骨之疽，再也无法摆脱。
车子终于拐进了那条熟悉的、充斥着廉价小吃摊和霓虹灯牌的窄街。学校后门到了。我扔下车费，几乎是跌撞着冲下车，朝着旁边那条更阴暗、更狭窄的城中村巷口跑去。
与外面街市的喧嚣不同，一进入城中村，仿佛瞬间进入了另一个世界。电线像蛛网般在头顶交错缠绕，晾晒的衣物在微风中飘荡，投下鬼影般的轮廓。楼距极窄，阳光常年无法光顾，地面永远湿漉漉的，散发着食物腐败和霉菌混合的复杂气味。各种方言的吵闹声、电视声、孩子的哭笑声从两侧密密麻麻的“握手楼”里传来，形成一种压抑而充满生活底色的背景噪音。
苏小婉的定位就在这片迷宫般的建筑深处。
我打开手机手电筒，借着微弱的光，深一脚浅一脚地在狭窄的通道里穿行，心脏跳得厉害。我不知道找她的是什么人，更不知道他们是否还在这里。
“嘀嗒。”
一滴冰冷的水从高空滴落，正好砸在我的后颈，吓得我浑身一激灵。
我猛地回头，手电光扫过斑驳潮湿的墙壁和堆满杂物的角落，空无一人。只有一种被窥视的感觉，如影随形。
是我的错觉？还是那失控的能力在捕捉什么？
我强迫自己不去深想，按照手机导航的指示，继续往里走。越往里，环境越杂乱，灯光越昏暗，住户似乎也越少。
最终，定位停在了一栋看起来格外破旧的筒子楼前。楼洞入口没有门，像一个黑黢黢的洞口，散发着难以言喻的气味。
苏小婉就在这里？她怎么会躲到这种地方来？
“苏小婉？”我压低声音，对着楼洞里喊了一声，声音在狭窄的空间里显得空洞而诡异。
没有回应。
只有楼上不知道哪层传来一声咳嗽，和隐约的电视广告声。
我深吸一口气，握紧了手机（这是我唯一能当做武器的东西），迈步走进了黑暗的楼洞。
一股更浓重的霉味和垃圾发酵的味道扑面而来，差点让我吐出来。手电光在黑暗中划出一道微弱的光柱，照亮了布满涂鸦和污渍的墙壁，以及堆在楼梯拐角的不知名废弃物。
楼梯是老旧的水泥材质，很多地方已经破损。
我屏住呼吸，一步步往上走，尽量不发出声音。根据定位，苏小婉应该在三楼。
走到二楼半的拐角，我的脚步猛地顿住了。
一种强烈到令人窒息的“味道”，毫无征兆地、野蛮地冲进了我的感知！
不是通过触碰，也不是通过注视，而是弥漫在这片狭窄空间里的、尚未完全消散的恐惧！
这恐惧如此新鲜，如此浓烈，像刚刚打翻在地的、烈度极高的酒液，散发着刺鼻的酒精味，混合着奔跑后的汗味、眼泪的咸涩、还有一丝……冰冷的、带着恶意的审视感！
是苏小婉的恐惧！还有……追踪者的气息！
我的头皮瞬间炸开！太阳穴的剧痛达到顶峰，胃里翻江倒海！
他们刚走不久！或者……还在附近！
我捂住嘴，强忍着不适和眩晕，猛地抬头看向三楼的方向。
黑暗的楼梯上方，寂静无声，却仿佛潜藏着噬人的怪兽。
我咬紧牙关，用尽全身力气，几乎是手脚并用地冲上了最后半层楼。
三楼走廊同样黑暗，两侧是密密麻麻的房门。苏小婉的定位显示，她就在这一层。
“苏小婉！”我再次压低声音呼喊，声音因为紧张而嘶哑。
最里面一扇虚掩着的、看起来像是水电间或者废弃储藏室的小门前，似乎有极其微弱的窸窣声。
我心脏狂跳，猛地冲过去，一把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铁皮门！
手电光柱扫入！
照亮了角落里一个蜷缩着的、瑟瑟发抖的身影！
是苏小婉！
她头发凌乱，脸上沾着灰尘和泪痕，双臂紧紧抱着自己，缩在一堆旧拖把和杂物中间，像一只受惊过度的小兽。看到光线，她吓得猛地一抖，直到看清是我，那双写满惊恐的大眼睛里才瞬间涌出更多的泪水。
“学……学长！”她带着哭音，几乎要瘫软下去。
我一步跨进去，顾不上其他，急忙蹲下身：“你怎么样？受伤没有？那些人呢？”
“他…他们刚才还在外面……敲门……问我在不在……”苏小婉语无伦次，浑身抖得厉害，“我…我不敢出声……后来好像走了……但我听到他们下楼的声音没多久……我怕他们还没走远……”
果然刚走！
我立刻警惕地看向门外黑暗的走廊，侧耳倾听，除了远处隐约的市声，一片死寂。
但那种混合着恐惧和恶意的“味道”，依然淡淡地萦绕在空气中，提醒着我危险可能并未远离。
“还能走吗？这里不能待了，我们必须马上离开！”我拉起苏小婉的胳膊。她的手冰凉，还在不住地颤抖。
“我…我腿软……”她尝试着站起来，却又跌坐回去，显然是吓坏了。
就在我准备强行扶起她的时候，我的目光无意间扫过了她一直紧紧抓在手里的一个东西——一个巴掌大小的速写本和一支炭笔。
而速写本摊开的那一页上，用急促、凌乱甚至有些疯狂的线条，勾勒着几个模糊的人形轮廓！
那些人影扭曲、狰狞，仿佛笼罩在浓重的黑影里，看不真切面容，却能感受到一种冰冷的、不怀好意的注视感！而在画面的角落，还有一个蜷缩起来的小人，正是苏小婉自己！
更让我心头巨震的是，在那几个黑影般的人形轮廓旁边，她竟然无意识地、用颤抖的笔触，画出了几个极其潦草、却让我瞬间脊背发凉的符号！
那符号……我见过！
在李主管给我的那份关于“星耀传媒”的文件夹里，夹杂着一页看似无关的旧资料，角落就有一个类似的、像是某种抽象眼睛或者旋涡的标记！我当时以为是装饰水印，没太在意！
苏小婉画的符号，和那个标记，惊人地相似！
追踪她的人，和“星耀传媒”有关？和李主管让我调查的事情有关？
这一切根本不是孤立的事件！
一个巨大的、冰冷的旋涡，正在将我、苏小婉、李主管、还有那未知的敌人，缓缓拖入中心！
“这……这是什么？”我指着那个符号，声音干涩地问苏小婉。
苏小婉茫然地看了一眼画，恐惧地摇头：“不…不知道……我害怕的时候……就……就乱画……好像……好像在他们身上看到过……”
在他们身上看到过？！
我一把夺过速写本，盯着那潦草却透着邪气的符号，又感受着空气中尚未散尽的、带着恶意审视感的“味道”。
一个可怕的猜想在我脑中形成。
追踪苏小婉的人，可能不是普通人。
他们，或许和那个神秘男人一样，是另一个层面的“同行”？
而苏小婉那不受控制的能力，不仅画出了他们的形，更捕捉到了他们身上某种……代表身份或组织的印记？
我们必须立刻离开！
就在我用力将几乎虚脱的苏小婉从地上拉起来时——
“哒。”
“哒。”
清晰而缓慢的脚步声，从楼下传来。
正一步一步，朝着三楼走来。
空气中的“味道”，瞬间变得浓烈刺鼻！
他们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