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清梧正想转身离开，摘星阁那扇看似沉重的木门却无声无息地滑开了一道缝隙。
门内光线略显昏暗，带着淡淡的檀香和旧书卷的气息。
她犹豫了一下，好奇心终究战胜了怯意，小心翼翼地探头朝里面望去。
阁内陈设简洁而古雅，四壁皆是顶天立地的书架，塞满了各种竹简、玉册和皮革封面的古籍。
而在临窗的位置，一张宽大的云纹蒲团上，端坐着一个人。
他身着素雅道袍，鹤发童颜，面容依旧清俊，正是国师云涯子。
然而，与凤清梧看到的话本子中那位仙风道骨、气息悠长的国师不同，此刻的云涯子，脸色是一种近乎透明的苍白，仿佛大病初愈，又像是耗尽了所有心力，连那头雪白的长发都似乎失去了些许光泽，透着一股难以言说的疲惫与虚弱。
他似乎早已察觉到她的到来，缓缓睁开双眼，那双原本洞察世事的眼眸，此刻也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倦意，但在看到凤清梧的瞬间，还是泛起了一丝温和的笑意。
“殿下来了。”
云涯子的声音依旧平和，却比以往低沉沙哑了些许，他并未起身，只是微微颔首示意。
凤清梧有些局促地走进阁内，小手不安地绞着衣角：“国师大人……清梧不是故意闯进来的，我……我走错了……”
云涯子笑了笑，那笑容让他苍白的脸色显得更加脆弱，他指了指身旁另一个较小的蒲团：“无妨。殿下能来，亦是缘分，请坐。”
凤清梧依言坐下，忍不住偷偷打量云涯子。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国师周身的气息非常微弱，而且……有一种奇怪的“空洞”感，仿佛身体被掏空了一般。
这与她平日里感受到的、那些生机勃勃的人或物截然不同。
“国师大人，您……生病了吗？”凤清梧忍不住关切地问道，孩童的直觉让她感受到了对方的不适。
云涯子微微一愣，随即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有欣慰，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悲悯。
他轻轻摇头：“劳殿下挂心，我无碍，只是近日观测星象，推演天机，耗神多了些。”
他说的轻描淡写，但凤清梧却能感觉到，绝不仅仅是“耗神”那么简单。
那种苍白和虚弱，是源自本源的损耗。
她看着云涯子，心中莫名地升起一股想要帮助他的冲动。
就像她之前想要帮助那只受伤的小猫，帮助那位旧疾发作的嬷嬷一样。
她不知道具体该怎么做，只是下意识地，将那双清澈纯净的眼眸，更加专注地望向云涯子。
就在她全神贯注地看着云涯子时，她眉心那点淡金色的印记，再次不受控制地、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
一股温暖而柔和的、蕴含着勃勃生机的气息，如同初春的第一缕阳光，悄无声息地从她身上散发出来，并非刻意为之，更像是她此刻纯粹关切之心的自然流露。
这股气息极其细微，寻常人根本无法察觉。
但云涯子不同。
他身为天启国师，修为高深，虽因之前协助抵御天道反噬、稳固新生规则而元气大伤，神魂感知却依旧敏锐。
在那股温暖生机掠过他身体的瞬间，他浑身猛地一颤！
那感觉，如同干涸皲裂的土地骤然迎来了一场温润的春雨！
虽然他损耗的本源并未立刻恢复，但那深入骨髓和神魂的疲惫感，竟被这股生机抚平了一丝，那沉重的、仿佛背负着山岳的压力，也似乎减轻了微不足道的一丝！
他难以置信地看向凤清梧，看向她眉心那已然恢复平静、却在他感知中仿佛蕴含着无限可能的淡金印记，眼中充满了极度的震惊与一种……欣慰！
果然……
虽然形态不同，记忆不再，但这股温暖纯净、蕴含着涅盘新生意境的生机，与那人，同出一源！
甚至……更加纯粹，更加充满希望！
“殿下……”云涯子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想起身行礼，却被凤清梧疑惑的眼神制止。
“国师大人，您感觉好些了吗？”凤清梧歪着头问道，她只是觉得，自己看着国师的时候，心里想着让他舒服一点，好像……真的有点用？
云涯子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激动，苍白的脸上露出一抹真正舒缓的笑容，比之前那客套的笑容真切了许多：“托殿下的福，我感觉……好多了。”
他看着凤清梧那纯净无邪、全然不知自己做了什么的眼神，心中百感交集。
万载轮回，沧海桑田，她以这样一种方式归来，是天道垂怜，亦是一场新的考验。
“殿下，”云涯子语气更加温和，“日后若觉得烦闷，可常来摘星阁走走。我这里，有些有趣的星图和小玩意儿，或许殿下会喜欢。”
凤清梧眼睛一亮，用力点了点头：“嗯！谢谢国师大人！”
她看着云涯子似乎真的比刚才精神了一些，心里也高兴起来，暂时忘却了方才在花园里遭遇的惊吓。
而就在凤清梧那丝生机气息流露的刹那，星空之极的归寂，再次清晰地感知到了。
他“看”到云涯子那震惊而恍然的眼神，心中明了，这位人间国师，已然确认了清梧的身份。
他并未阻止，也未感到意外。
云涯子心系苍生，且与凤倾羽有旧，他的知晓，或许在未来，能成为守护清梧的一份助力。
只是，知道的人越多，风险也便多了一分。
归寂的目光，再次扫过魔界方向，那猩红的气运，似乎又浓郁了一丝。
他指间，一缕寂灭道韵缓缓流转，如同蓄势待发的弦。
自那日摘星阁意外相遇后，凤清梧便偶尔会去那里坐坐。
云涯子待她极好，从不以繁文缛节相拘，更像是一位温和博学的长者。
他会给她看一些描绘着瑰丽星河的古老卷轴，讲解星辰运行的粗略规律；会拿出一些蕴含简单阵法原理的玉石棋盘与她推演，寓教于乐；有时，只是静静地各自看书，空气中弥漫着檀香与书卷气，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让凤清梧感到心安的宁静。
但是凤清梧总觉得他看她的眼神，像是在看另一个人。
不仅是云涯子，凤清梧在凤临霄和慕容昭懿几人身上也看到过。
她不懂，他们在看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