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牙泉绿洲如同沙漠中一场甘霖，滋润着几乎干涸的队伍。清澈的泉水不仅能解渴，更能让疲惫的马匹和骆驼恢复体力，茂盛的水草也是宝贵的饲料补充。
众人紧绷的神经终于得以稍稍放松，在湖边扎下简易营寨，生火造饭，处理伤口，一派劫后余生的忙碌景象。
李狗蛋肩头的刀伤被阿娜尔亲自敷上了部落特制的伤药，清凉感暂时压住了火辣辣的疼痛。
他靠坐在一株胡杨树下，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那支比他们早到片刻、正在绿洲另一侧扎营的陌生商队。
那支商队规模不大，约有三四十人，十几峰骆驼。
骆驼并非常见的双峰驼，而是更为高大神骏、毛发洁白的单峰“天方驼”，驮着的货物都用厚厚的防雨毡布盖得严严实实。商队成员大多穿着白色的宽大长袍，头缠白巾，遮挡了面容，只露出一双双深邃的眼眸。
他们的护卫则穿着轻便的镶钉皮甲，腰佩弧度优美的弯刀，眼神锐利，纪律严明，行动间悄无声息，绝非寻常商队护卫可比。
更引人注目的是，商队中央竖立着一面奇特的旗帜——底色是深邃的靛蓝，上面用银线绣着一轮环绕着星辰的弯月，显得神秘而高贵。
“看出什么来历了吗？”阿娜尔递过一碗热汤，轻声问道。
她也注意到了那支商队的非同寻常。
李狗蛋摇了摇头，喝了一口热汤，暖流顺着喉咙滑下，驱散了些许疲惫：“旗帜没见过，天方驼……像是来自极西之地的品种。这些人，不像是普通行商，倒像是……使者或者有特殊使命的队伍。”
这时，孙小猴如同幽灵般从阴影里钻了出来，低声道：“头儿，打听过了，他们自称是来自‘拜图拉’的商队，去敦煌做香料和宝石生意。领队的叫萨尔曼，官话说得贼熘，客气得很，但嘴巴严实，问不出太多东西。”
“拜图拉？”李狗蛋皱眉，这个名字他从未听过。
“据说是在大食更西边的一个城邦，盛产香料和奇珍。”胡言补充道，他博览群书，对西域之外也有所涉猎，“此国商人素以精明和神秘着称，很少深入东方如此之远。”
正说话间，那商队的首领萨尔曼，竟然带着两名随从，主动向李狗蛋的营地走了过来。
他摘下了头巾，露出一张轮廓分明、留着精心修剪的短须的中年男子面孔，笑容和煦，眼神却如鹰隼般锐利。
“尊贵的朋友，愿安宁与您同在。”萨尔曼右手抚胸，行了一个标准的西域礼节，官话果然十分流利，“在下萨尔曼，来自远方的拜图拉。适才见诸位勇士浴血而来，英武不凡，特备上些许家乡的椰枣和葡萄干，聊表敬意，愿能缓解诸位旅途劳顿。”
他身后的随从立刻奉上两个精美的银盘，里面盛满了色泽诱人的干果。
伸手不打笑脸人，李狗蛋也起身，依着江湖规矩抱了抱拳：“萨尔曼先生客气了，在下李狗蛋，忝为大玄使节。多谢馈赠。”
双方寒暄几句，萨尔曼的目光似是不经意地扫过李狗蛋营地中那些带着明显战斗痕迹的兵甲，以及被严密看守的几个箱子，最后落在了李狗蛋包扎着的肩头，关切道：“李大人似乎有伤在身？我商队中带有上好的大食伤药，对外伤颇有奇效，若不嫌弃，愿赠予大人使用。”
“不必了，多谢萨尔曼先生好意，我们自有伤药。”李狗蛋婉拒，心中警惕更甚。对方过于热情，且观察力惊人。
萨尔曼也不坚持，笑了笑，转而问道：“看李大人方向，可是要前往敦煌？如今这世道不太平，沙匪猖獗，能在此相遇亦是缘分，若大人不弃，我等或可结伴同行，彼此也好有个照应。”
结伴同行？李狗蛋心中冷笑，刚摆脱了狼群，难道又要与虎谋皮？这萨尔曼出现的时机太过巧合，其目的绝不仅仅是做生意那么简单。
“萨尔曼先生美意心领了。”李狗蛋打了个哈哈，“只是我等身负皇命，行程紧迫，恐耽搁了先生的生意。况且，使团规矩繁多，不便与商队混行，还望见谅。”
被委婉拒绝，萨尔曼脸上笑容不变，依旧彬彬有礼：“是在下唐突了。既如此，便不打扰李大人休息了。愿真神保佑诸位前路平安。”
说完，他再次抚胸行礼，便带着随从告辞离去，举止无可挑剔。
看着萨尔曼离去的背影，李狗蛋眉头紧锁。
“头儿，这老小子肯定没安好心！”孙小猴凑过来低声道，“我刚才靠近他们营地，闻到一股很淡的……硝石和硫磺味道，虽然被香料味盖住了，但错不了！”
硝石？硫磺？李狗蛋心中一凛，这不是制作火器或者……某些特殊烟花信号的材料吗？一个商队，带着这些东西做什么？
“让弟兄们都警醒点，夜里加双岗，尤其是看好我们的骆驼和马匹，还有那几个箱子！”李狗蛋沉声吩咐，“墩子，在咱们营地周围，特别是靠近他们那一边，弄几个不起眼的小机关，以防万一。”
“明白！”周墩子和孙小猴领命而去。
阿娜尔走到李狗蛋身边，望着绿洲对面那片安静的白色营地，轻声道：“李公子，你觉得他们……是冲我们来的吗？”
李狗蛋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说不准。但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这个地方的，绝不会是偶然。或许不是直接冲着我们，但他们的目标，很可能与我们要保护的东西，或者我们要去的地方，有所关联。”
他摸了摸怀中那枚从毒童子身上搜出的令牌，又看了看对面营地那面星辰弯月旗，感觉一张更大的网，似乎正在缓缓收紧。
月牙泉的夜晚，格外静谧，但在这静谧之下，却涌动着难以言状的暗流。